宁王与孝文帝虽说是亲父子,长相风姿却极为不同。孝文帝风流,宁王却是个五短身材,琴棋书画自是样样不通,平日里最爱的便是喝酒寻花,这让本就不出众的他更入不了孝文帝的眼。
但今日他那酡红的面色上现出了几分睥傲。
“父皇,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太子吗?说他有你年少时的风姿,可你好好瞧瞧,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本王!是那个被你日日说不堪大用、最看不上眼的儿子!”
高座上的孝文帝闻言只是叹了口气,看向宁王的眼中夹杂着同情和不忍。
但这目光却实打实地让宁王炸了火,他一把解下外衣随手粗鲁地扔在地上,露出里面明黄的龙袍。
见此,不少人倒吸了口冷气,其中一发须皆白的老官员颤抖着手点着宁王道:“你这……这是大逆不道啊!”
“大逆不道?”宁王大笑了声,展开双臂走到那老官员面前,逼视着他,嘲讽道:“李大人,你是怎么坐稳这个位置的还需要本王说出来吗?”
见李大人喏喏不答,宁王笑得更加放肆,一一环视在场的百官,问道:“在座的可还有人不服本王?可还有人觉得本王不配穿上这身衣服?”
无一人应答。
突然一声锐利的哨声刺破了黑夜。
宁王嘴角的笑降了下去,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大殿内静默无声,好半晌,孝文帝才悠悠叹道:“老五啊……”
宁王意识到了什么,猝然转身,直盯着孝文帝:“父皇,你在下套?你早知道本王今日会反是不是?!”
“不对……”他又喃喃道:“京中大半兵力分去了北地,城中剩下的武将或为我所用或不足为惧,那现在外面的是谁?”
宁王狰狞着面目道:“父皇,你又想使诈骗我?”
“老五,朕何时骗过你?朕一直在给你机会。”孝文帝说这话时,收起了面上先前慈父的神色,只剩下帝王的冷酷,看宁王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将要赴刑场的罪犯。
宁王瞳孔猛缩,刚要质问出声,一士兵慌张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王爷,我们在城内的兵马已被杀尽,现在……现在那伙人已经杀到宫门口了!”
“你说什么?”宁王转身朝那士兵咆哮了一声,而后目眦欲裂地盯着孝文帝,良久后,那张布满胡须的嘴缓缓咧开,“你当真是我的好父皇啊,哈哈哈……本王原本以为父皇只耽于那些没用的书啊画啊,没想到啊哈哈哈……”
宁王笑够了,眸色一深,眼中露出和孝文帝如出一辙的厉色,“孝文帝!你也许是个好皇帝,但你绝不是个好父亲!”
一父一子,目光交汇间,不见真情,唯有独属于权势之上的冷血。猛地,宁王劈手夺过一旁武侍手中的长刀,就往孝文帝冲去!
“快……快!护驾啊!”李大人颤抖着嗓子喊道,哆着身子就要前去拦住宁王。
但宁王形状可怖,不少官员被吓得愣在原地,只拿眼看着宁王旁若无人地冲至孝文帝三米之内。
“陛下——”
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从喉咙里发出哀鸣。
孝文帝却神色淡淡:“朕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宁王动作一顿,下一瞬,短壮的身子轰然倒在了阶上,额头上磕出的鲜血一阶一阶往下染红了他大半个身躯,衬得他双腿上的羽箭白炽灼眼。
适才两道气势凌人的箭矢破空声,再次在百官脑中模糊、成型、再现。
最后与先前的哨声融为一体。
一着紫色官袍的官员忍不住问道:“不知是哪位勇夫?”
话音落,立时从百官末处走出一清丽少女,不卑不亢地上前跪拜道:“臣女沈幼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从宁王造反到下狱不过略约一个时辰,沈幼安恍惚间却觉得过了十几年的光阴,她没想到一晚上的成长竟真的能抵得上十四年的过往。
现在她的手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弓箭的肃杀之气。
沈幼安摩挲着指腹,望着窗外将落的弯月,冷不丁地说道:“血气散尽,月该圆了。”
“啊?姑娘什么意思?”为了不打扰沈幼安,许久未出声的小棉忍不住问绿珠道。
绿珠看了眼坐在窗前,快成石塑的沈幼安,撇了下嘴,无奈道:“你管什么意思呢,姑娘舍得说话就已经是大喜事了。”
小棉张张嘴就要说话,元宵却端了盆温水进来,对沈幼安道:“姑娘,我瞧着这天色也将明了,不若洗洗疲态也好见人?”
沈幼安起身就走向架子床,不知在和谁赌气:“见什么人?我待会就要睡了。”
小棉莫名其妙地看了元宵一眼,元宵却自顾自地将温水放下,而后对着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便齐齐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沈幼安一人坐在床上对着那盆温水发呆,一炷香后,月亮终于沉了下去,微弱的曦光从微敞的窗口撒进,让沈幼安半个身子亮堂了起来。
她挪了下目,这才缓缓动了动快要僵硬的身子,起身用凉透了的水洗了把脸,本就清醒的思绪立马坚定了起来,于是利落地踏出屋门对守夜的绿珠道:“我在府中散散步,不必跟着了。”
绿珠一个“好”字刚脱音,便见沈幼安的身影已至几米开外,她见沈幼安脚步急切,不似散步,只好无奈地叮嘱道:“姑娘记得早些回屋。”
沈幼安敷衍地应了声,速度不减地往府门走去。这还是她第一次怨恼将军府占地之大。但待近府门时,她的步子却拐了个弯往一旁的高墙僻处走去。
见四下无人,沈幼安弯指叩击了下墙体,低声道:“松玥。”
一道身形随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沈幼安身后。
“帮我翻墙。”
松玥:“……”
一向不大爱说话的她此时仿佛更静默了些。
片刻后,在松玥的帮助下,沈幼安顺利地坐上了墙头,她正打算换个安全的姿势,一道戏谑的声音就在下面响起。
“这是谁家的姑娘,天还没亮呢,怎么就翻起了自家的墙头?”
沈幼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