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低低的,谄媚地绕着少年的衣角打转,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呜咽。
曾经缥缈不定,如今却沦为脚下困兽。
路子昂挺着背脊,眉头紧锁,那双淡色的眼眸此时因为长睫微垂,晦暗不明间竟显得深邃不已,唤完沈幼安名字后,他就像一尊石像般在原地站定良久,看不出是怜惜多一些还是尴尬占了上头。
赵含玉冷冷地掀起眼皮,嗤笑道:“男席在隔壁。”
闻言,路子昂的眼珠终于动了起来,他扫了眼赵含玉,而后将目光又放回沈幼安身上,声音不带起伏地继续道:“诗会不是还没结束吗?你们继续。路某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先行告退了。”
赵含玉死死地盯着路子昂转身的动作,脸上彻底显现出某种异样的兴奋来。
但路子昂还没走几步,却又顿住了身形,他听着身后细细的笑声,心软了几分,开口道:“我母亲正在马车上等你。”
轻巧的一句话却让沈幼安原本死寂的心复燃了起来,她快速应了一声,而后用尽全身的气力告了退。
宁安县主没有阻拦,而是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抛给赵含玉一个安抚的眼神,待沈幼安的身影消失后,轻飘飘地换了个话题,席间遂又是一派和谐。
外间沈幼安的脚步却如加了镣铐般沉重无比,每走一步都在消耗她的精血,走至府门时她的脸色已经苍白不堪。
因为有路子昂高大的身影站在前头,沈幼安视线受阻,摸不准府门前是否有路家的马车停留,再加上一路无话,所以她张张嘴,轻声问道:“夫人她……”
“沈幼安。”路子昂却直接断了她的话头,低声道:“你是真的快要让我发疯了。”
说话间,他那张俊美的面孔痛苦地扭曲着,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沈幼安咬了下唇,感受着齿尖滑腻的鲜血,意外地平静了下来,她淡着嗓音道:“你是觉得我让你丢面子了,是吗?”
路子昂低低地笑了两声,突然转过身,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他的样子让沈幼安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这次路子昂却没有紧逼上来,而是卸了劲,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沈幼安,你扪心自问,你心里真的有过我吗?”
沈幼安直视着路子昂的双眸,没有避退道:“有过。”
就在刚才的席面上。
她承认自己对路子昂动心了,但时间不长,也就足够他们走出府门。
沈幼安深深地看了一眼路子昂,而后垂下眸,接着道:“但可能……分开更适合我们。”
沈幼安瞅着路子昂脚下踩的那双黑缎锦靴,晃神间竟似看见初见时他踩着同色的靴子,一路拂叶穿林,器宇轩昂而来,丝毫不见如今满目猩红,脚底染灰的疲态。
也许路子昂是她的良人,但她绝不会是路子昂的佳配。
她自私了这么多年,如今遇见这等好儿郎竟也难得的生出了豁达。
但路子昂却从中品出了鲜血横流的残忍,他怔怔地看着沈幼安良久,半晌后,才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好……”
“个屁!”他突然像个市井无赖般爆了粗口,但即使这样,他也因为担心再弄疼沈幼安而没有上手,只是拿那双充血的黑眸愤怒地瞪了眼沈幼安,而后满是怨气地翻身上马。
一串动作端的是行云流水,沈幼安只来得及感受衣角翻飞时迎面而来的劲风,再抬首时,路子昂已然骑马远去。
此时天色渐晚,行人稀少,沈幼安望着路子昂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当她打算徒步走回将军府时,从侧旁的石狮子后突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怎么?被抛弃了?”谢长明一边走出,一边嗤笑道:“不过这也正常,京城的勋贵人家谁不看重脸面?娶一个在诗会上干出抄袭这等丑事的人怕不是要置家族颜面于不顾,况且,那路子昂看着也不是像会为你豁出一切的人。”
沈幼安不知道谢长明究竟在石狮子后听了多久,她的面颊滚烫起来,反唇相讥道:“我和他如何,关你什么事?”
“哦?”谢长明微微挑唇,一双好看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欺近道:“那你和宋墨书又是什么关系?”
沈幼安正要否认,谢长明却伸出手来直接捏住她的下巴,一边用指腹摩挲着沈幼安的唇部一边用蛊惑人心神的低沉嗓音说道:“别急着否认,我那天看见你们接吻了。”
尽管两人现在的姿势暧昧至极,但沈幼安还是被谢长明此时冷漠的吓人的眸子给惊到了,恰巧此时,府门内传来了脚步声和交谈声。
看来,诗会是要散了。
沈幼安身子一凛,面上闪过恐慌和尴尬,猛一发力便推开了谢长明。
谢长明也不恼,微微偏头看了眼将要走至府门的三两脚步声,扬起一抹笑,恶劣地提醒道:“马上就要来人了。”他扫了眼四周,又佯装惊讶道:“哦,不对,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
说完,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沈幼安看后面。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上马车,要么就等他们出来。”
沈幼安看着身后那辆和谢长明如出一辙,看似贵气逼人实则恐怕能把人心肝儿都搅碎的玄色马车,咬了咬唇,提步躲了进去。
帘子刚落的一刹那,沈幼安瞥见赵含玉正踏出府门。
“谢世子怎么在这站着?宁安县主可是找你找了好一阵子呢。”赵含玉虽然性情冷僻孤傲,但对谢长明还算客气,“刚才诗会可是有好大一出戏,谢世子没有亲眼目睹,可真是可惜。”
谢长明挑眉道:“大戏?指的是你对路子昂还藕断丝连这件事?”
赵含玉一噎,想起刚才在诗会上,齐明玉不知为何非要挑着她的诗作话题,硬是从中探出几分她对路子昂的情意来,整场诗会的焦点顿时从沈幼安身上转到她这边儿来。
但赵含玉对这些从来不爱藏着掖着,若不是宁安县主宣布诗会结束,她定是要和齐明玉争上几争。
反应过来后,赵含玉立马昂起头,满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