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去静安寺的前一晚柳夫人已将一切安排妥当,翌日一早沈幼安便和老太太登上了马车。
沈家大房二房皆在府门前送行。沈瑞言辞恳切道:“母亲万要保重身子。”
老太太见他又提起这个便觉得烦躁,她掀起眼皮,无声地叹息道:“我是老了,又不是不中用了,想当年我怀你的时候,那还不是照样上战场?如今是去佛门重地,又不是去什么刀山火海,你慌什么?”
“如今是冬天,雪大,大哥关怀些也是出于孝心。”沈珏微微笑道:“儿子在这儿,只盼母亲万全。”
“这礼佛啊,最重要的便是心诚,这点风雪又算得了什么。”老太太滑过一颗佛珠,阖上了眼。
年轻时杀个敌人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那时年轻气盛,觉得上阵杀敌便是头等重要的事,可为人母后,方觉国后还有个家,于是敛了浑身煞气,常坐青灯古佛下,盼着儿孙无恙。
这段日子,哪怕她久居内宅也能察觉到京城要大变了,战士的敏感和母亲的柔情让她隐隐觉得多年前的血战将要继续上演。
大师占卜亦是大凶。
十几年前的大凶让她的珏儿失去了妻子,如今竟又是大凶!
想到那不祥的卜筮,老太太忙又拨了颗佛珠,颤抖着念了句佛号。她老了,也禁不住离别了。
柳夫人在车外亦祝安道:“母亲万安。”
老太太心稍安了些,但随即发觉不对,她复睁眼道:“又夏呢?平日里不是就数她最粘人吗?”
沈珏扫了眼四周,微微皱眉道:“许是昨晚折腾累了,今早犯懒赖床……”
话音未落,沈又夏雀跃的声音便从府门内传出:“等一下!”
沈珏看着她手中拎着厚重的书箱,疑惑道:“你带这个做什么?”
说话间,沈又夏已经来到了马车旁,她抓着沈珏的胳膊摇道:“爹爹,我一个人待在府上真的好无聊,你就让我跟着祖母她们一道去吧,好不好嘛?”她见沈珏神色动了一下,忙又举起书箱道:“你看,我可是把书箱也带着了,我保证不会落下学业的!”
“你呀,总是喜欢先斩后奏。”沈珏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又不是不让你去,早说还能多为你准备些。”
老太太微露笑意:“你要是想一起去,就赶紧上来吧。只是我们可要在那儿待一个月左右,你这皮猴子真能耐得住?”
柳夫人深知沈又夏的性子,也跟着劝道:“又夏若是真觉得无聊,可以去找飞絮聊聊天解闷。”
“别!”沈又夏忙将书箱送上去,吐了吐舌头道:“那我宁愿去抄佛经!”
老太太笑着看她道:“既然这样,你到时便多去抄抄佛经,也好静静心。”
沈又夏动作一顿,脚下险些踩空。沈幼安见了,忍不住轻笑出声。
沈又夏瞪了她一眼,顺手打开书箱从里面摸出一块肉饼塞沈幼安嘴里道:“赶紧吃你的。”
“嚯,说好的书呢?”老太太点了点书箱,笑道。
沈又夏嘿嘿一笑:“当然带着了,我这不是怕路上容易饿,这才带了点吃食的,祖母不会见怪吧?”
沈幼安啃着肉饼,心如明镜地看了眼沈又夏,心道:“这林璟当真是有点本事,竟能勾的沈又夏舍下京城的繁华大老远跑去寺庙去。”
老太太虽不知还有林璟这一茬,但也是无奈地阖上眼,淡道:“走吧。”
随即,马车声辘辘,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辙印。
*
虽都是雪景,但静安寺的却与京城大不相同,可能是远离人群的缘故,这边落下的雪十分的寂寥,空旷旷地满了枝头,清白白地染了大地,打眼看去尽是白芒一片。
沈幼安在窗边站了会儿,定定神便打算关窗休息,余光却忽的扫到一处暗红,趁她怔愣的瞬间,一只修长的手悄无声息地碰到了她的指尖。
沈幼安目光一凛,低喝道:“谁?”与此同时,右手已经摸出了匿于袖间的匕/首。
“是我,别关窗。”谢长明的手往前探了几寸,覆到沈幼安的手上,而后用力抓住,“拉我一把。”
沈幼安感到手背上一阵黏腻,谢长明说话时的鼻息较以往也显得粗重起来。她皱眉道:“大晚上的,我为什么要帮你?”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回抓住了谢长明。
谁知谢长明根本不像她想象中伤得那般重,瞬息间,她眼前只见了些残影,再偏首时,谢长明已经一身黑衣地靠墙站在她的身侧。
沈幼安低头扫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奋力甩开道:“你戏弄我。”
谢长明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沈幼安见他这般,以为接下来又要被谢长明嘲讽,当即打算先发制人地“请”他出去,但谁知,“你”字还未出口,谢长明高大的身影便直直地向她倒来。
沈幼安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谢长明?谢长明!”沈幼安连唤了好几声却不见任何动静,慌乱间,她这才借着烛火看清自己左手上满是鲜血。
她连忙将出刃的匕/首扔至一旁,用尽全身力气将谢长明扶到了床上。
借着喘息的空挡,沈幼安盯着谢长明胸前那片暗红皱起了眉。思量了片刻,她还是用指尖试探着,轻轻地按压了一下。
谢长明当即痛哼出声,沈幼安吓得刚想收回手,不料,却被他紧紧握住。
谢长明无奈地睁开眼,捏了下沈幼安的指尖,道:“怎么?想趁机谋杀?”
细密的酥麻感瞬间从指尖流遍全身,如体内游针,明明是异物,偏又融进了血脉里,动一下便要付出剥皮啖肉的痛楚。沈幼安呼吸加重了几分,顺着谢长明的动作,报复般地又按压了一次,冷笑道:“兵书上说,对付敌人,当然要趁他病要他命。”
她的脚又勾回了原先扔在地上的匕/首。
谢长明闷笑一声,反问道:“我算是敌人?”
沈幼安不置可否,抽回手捡起地上的匕/首道:“你若是伤得不重就赶紧走。”
“我伤得重不重,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虽然此时谢长明面色苍白,但身上那股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