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心言客套地笑笑：“其实我也是半个京城人，就不麻烦你了。”
杜非不放心，又会说话，直接摆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咱也是一天一夜的同路人，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咱这长途火车得几个十年？要不是看您在车上神情比较累，不想说话，我这性子早就呱噪起来了，您就当满足我找人说话的欲/望吧，是帮我的忙。我这些货？这您可别担心，我天天搬货壮实着呢。主要是您要觉得我一陌生人跟您套近乎不放心，可以看我身份证，或者回头您去西单劝业场找阳光服装店也行，我叫杜非。”
“……”
心怀警惕的刘心言被这番话说愣住了。熙熙攘攘的京城站，人心纷乱的旅人们，陌路相逢，各自前行。却忽然遇到如此坦诚地把心摊开来摆在阳光下的人。
她第一次仔细看他。身量挺拔健壮，应该超过一米八。圆脸，浓眉，皮肤略黑，不算什么大帅哥，却眼神、笑容都温暖亲和，开朗通透，对上视线就有笑意传过来，带动着别人也想要笑出来。
刘心言不敢说自己百分百相信了他，却也不想伤到一颗真诚的心。她最终还是点头同意：“麻烦你了。我记得前边儿有家银行，我去办完事儿还得回来车站。”
××
其实只要不迷茫着停留，站前广场也没那么危险，毕竟骗子也有对应的目标人群。而现在有杜非帮忙就更不用怕了。刘心言帮着杜非提一根编织袋的带子，不涉及个人情况地闲聊几句。当然，杜非几乎把自己的事全说完了，让刘心言哭笑不得。
他在银行门口等她办完事、又送她走进站里才离开，临走前让她有啥难事儿都可以去找他。“你在火车上动不动就要哭不哭的模样，今儿早上还咬牙切齿的，吓得我不敢跟你说话。不过现在认识了，以后有事千万开口，别怕麻烦我。”
“……”刘心言想，昨晚之后，我再不会轻易哭了。
还别说，突然在不信任整个世界的时候遇到一个温暖的人，分外让人感动。
刘心言在银行开了张存折，把外套内兜和袜子里绑的九百块钱存进去，只留下百来块留作急用。谁让1988年没有网络呢，就连会计电算化都刚刚开始不久，银行间更不可能联网，所以只能随身携带大笔现金出行（有地址倒是可以邮局汇款，但涉及到钱的事上，刘心言做梦之前就没想过汇到舅舅家）。
妈妈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生病了也舍不得去医院，最终给她留下的遗产有一千六百块。刘心言存了六百在省城作为退路。这点钱放去年或许还算不上少，但今年“价格闯关”之后已经极速蒸发，也不知道能不能安顿下来找个工作……
不过，考虑工作之前，舅舅一家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