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省钱,杜非有空时就帮刘心言寻摸旧家具、旧自行车(有时下班后吃个饭谈个话什么的就怕赶不上末班车)。
自行车还好说,千万人口的京城,自行车持有量达到七百多万,市中心好几个地铁口都堆着废旧车辆,找人攒个零件儿就成。旧家具就难搞了,说白了,人们都刚刚从贫瘠中走出来,哪有那么多人卖旧家具啊?即使大杂院搬迁到居民楼的人家也顶多送给亲戚朋友,没有说摆出去卖掉的。
关键是也没有个成型的市场。这年头的旧货市场通常都指代潘家园、牛街等卖古董淘货的,可不是刘心言这种精穷能踏足的地方。
所以足有一周,桃乐丝的上新高/潮都快要过去了,杜非才给她找到零星几张椅子、桌子、书架什么的。床还没买到,她凑合用木板垫上砖头睡了几天,最终决定发工资了买张新床。
“早就该这么干了,全新的钢丝折叠床才几个钱?就算找人打一张木头的也要不了多少。非要弄旧的。”合作时间长了,认清刘心言的真面目后,杜非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殷勤相对,开始吐槽她,“真没见过比你更抠儿的姑娘了!”
刘心言翻个白眼,“钢丝床我睡过,颤颤悠悠的太难受了。我没办法不抠啊,总不能把你那里的成本都抽出来吧。”
“那我说先借你你还不要!不过我上周加这周给你的分成也有四百了吧?这些破椅子桌子才几个钱?你过两天又发工资,钱还不够啊?”杜非不解。
刘心言就叹口气数生活成本:补齐李庆芳的房租;采购旧家具和自行车;叫人送液化气上门;买锅碗瓢盆;买窗帘、换锁;居民楼集中取暖费(小区竟然通了暖气!!);吃饭、交通费……
杜非捏着指头估摸了下,“这也有足够的富余了吧?你又不天天打车大手大脚。”
“问题是还不知道提成奖金会发多钱,我试用期的基本工资才一百二。”就算蓝卉宁不给她提成,她也没法儿有怨言,因为从店里拿的、老板送的衣服——包含一件奢侈品就大几千块了。
“还得留着钱买台缝纫机。”
是的,缝纫机才是刘心言心心念念要攒钱买的大件,只是之前连生活都不算稳定,住的大杂院也不方便,没法买。
对于她的事业目标而言,进入精品店铺接触市场、拓展人脉只是第一步,开始设计是第二步,那就需要有一台缝纫机、一座人台,最好再有一张工作台。
没看她这么精打细算的人租房子租个两室一厅也不嫌浪费?就是想把其中一间当成工作室呀。
“嗨,你要家具什么的咱没那本事,想要缝纫机还不简单?”杜非一拍大腿,“还记得沪广服装店老板吗,吴康民,他媳妇儿开店前就是学裁缝的,家里两三台呢也没卖出去,都在他家老房子里放着。等我明儿给你搬一台过来!”
“多少钱啊?能不能用啊,别是放坏了吧?”刘心言不放心。
“我哥们儿的肯定便宜啊!坏肯定不会坏,就算有小毛病哥也给你修好了,瞧好吧啊!”杜非大包大揽,“还缺啥?人台?就是模特是吧,我店里不是有塑料模特吗,店里太挤了都没用过,也给你搬个过来。”
“……”这还真是,一下子就把她的问题解决了呢。
××
搬来缝纫机以后没几天,刘心言还在琢磨先做什么衣服、买什么布料的时候,京城就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让暖气房间里的生活格外惬意。
——尽管家具都是东拼西凑的,也没有什么电器,几乎称得上家徒四壁。但没有繁杂的邻居打扰,能够在正经的厨房里做饭吃,早起赖床晚上迟睡也都自由自在,还有间专门的工作室,简直满足了现阶段的所有需求!
这大概是妈妈去世以后最舒服的日子了吧?刘心言看看窗台上两母女的合影,几乎能想象到妈妈的笑容是什么样。她一定心里欣慰又自豪,表面却忍住笑意唬她,别太骄傲了,万里长征只迈出第一步而已,困难的都在后面……
她一定不会再阻止女儿非要到大都市闯荡的野心了。
刘心言有点得意,又有点鼻酸的泪意。说真的,经过那场梦,她心里有不甘,有过报复的念头,还有害怕,和独自一人的彷徨,却都不怎么敢放肆地想念妈妈。因为她怕,怕那梦是妈妈的护佑和担忧,怕她离去也不得安宁。
现在终于看到平坦的前路了,距离噩梦也越来越远,等七七再去上坟时,刘心言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告诉妈妈,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她,她这不是越过越好吗?
七七就在这两天。刘心言给秦照新打电话约好时间,自己去买了纸钱,还有妈妈爱吃的卤味、米酒,甚至到环境公司买了几支大棚的鲜花,赶了最早一班公交车去福山公墓。
雪后初晴的清晨,阳光倒是炽烈,却一点温度也没有,几乎要把呼吸都冻住。薄雪覆盖各个角落,凋零的草木也褪去苍凉与萧瑟,显出庄严的白。
一个月的时间并不会让墓地长出枯草,所以刘心言拿出毛巾把墓碑擦了一遍,祭台的雪也清扫干净,就安心跪坐在一边,摆出卤味和鲜花,边烧纸边跟妈妈汇报这一个月的生活。
事业有怎样的进展,赚钱赚了多少,遇到什么样的朋友,新家多么舒坦。就像她在家里得意的那样,说到高兴处还拿出酒杯边喝边说得神采飞扬,乐得哈哈大笑,远处翠柏里的乌鸦都被惊走一片。
直到快把所有新鲜事都交代了个遍,秦照新才带着舅妈关芳姗姗来迟。
“心言等很久了吗?你看都怪你舅舅工作忙,昨晚半夜才回来,早上差点就误事了。”关芳假意抱怨,秦照新也说了声抱歉。
关芳摸了摸刘心言的手,“哎呀手怎么这么凉?咱们赶紧烧完纸早点回去吧,你要是病了不是让你妈也不放心?下雪降温了,湘湘都冻病了,晓勇也是,都没办法过来给姑姑磕个头。你可千万别也跟着生病。”
……很好的理由。但想也知道是她自己不想挨冻。
而且那两姐弟不是上次也没来吗?忽视就忽视,我跟我妈也不在乎他们,何必扯这么多?
刘心言冷眼看着舅舅沉默着烧纸,舅妈装模作样地说放心你闺女,说他们会照顾的等等,把刘心言都听笑了,等你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