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有着一种压抑的热闹。
不同与往日进了班级,大家都坐在座位上看书做作业,此时此刻,教室外的走廊里挤了不少人,探头探脑地往地下看,而教室里,三三两两聚作几堆,往外看几眼,再忧心忡忡地说着什么。
裴襄早在看见底下的老师的时候,浓重的不安就已经袭上心头了,她穿过了挤着的人群,往下看,熟悉的衣衫颜色,一瞬间褪去了原有的色彩,只有底下越开越盛的血色的花,扎眼而惊心。
脚步声匆匆走来,叶席汀看到外面的同学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挥手把人往教室赶,“看什么看什么,赶紧进去。”
他声音不复往日,裴襄看了他一眼,他眉头紧紧地拧着,嘴角往下耷拉,整张脸呈现出焦虑不安的土色。
“是林燕吧是她吗?”
“我没敢看,听说是的。”
“就是她,我来的早,听说是一个送饭的家长看到她去了顶楼,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掉下来了。”
“天啊,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太可怕了。”
“要我说,叶席汀逃不了干系。明知道她家里不容易,还天天要钱,跟讨债鬼一样,这谁受得了啊。”
“还不安静?!”叶席汀站在讲台上,目光扫了一圈,底下渐渐安静下来。
有不少同学胆子小,趴在桌子上,可能是神经本就绷得紧和敏感,又觉悲从中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叶席汀脸色难看极了,他好像深吸了口气,又被恼怒冲了头脑,“已经高三了,能不能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一天到晚不要想太多有的没的。”
“高三是我们最重要的一年,但就算高考没考好,人生不是没有别的出路了,同学们要锻炼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你说,这发生的叫什么事儿,啊?这对她的家庭,对我们的班级同学,乃至对我,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真的是……”叶席汀来回踱步,原本想要的心理教育也变了味,他戛然而止,顿在原地,目光掠过全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几个人抽泣吸气的声音。
裴襄握着一支笔,心脏鼓噪的声音清晰可闻。
前世的林燕同样跳楼了,但似乎时间更早一些,裴襄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印象淡薄,只在今天忽然想起,她有意想做什么,却发现自己终究无能为力。
她垂首沉默了很久,直到桌上从旁边递来了一张小纸条,是云岫的字迹——
没关系,你已经尽力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尽力了,她努力了,但她改变不了别人的人生,也挽救不了那些想要凋亡的生命。
叶席汀在教室待了一会儿,一直皱眉若有所思,有些踌躇不安的样子,他时不时掏出手机看几眼,准备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班长走上前去,把上午补收的钱交给了他。
“老师,这是胡良良和江陈补交的,林燕、云岫和裴襄还没交。”他一板一眼的,无视叶席汀似乎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转身回了座位。
他握着那两张纸币,惊疑不定的眼神掠过那张空的座椅,手心仿佛在一瞬间汗湿了。
“……王璐任,你,把林燕的东西收拾下,等会有人来拿。”出门的时候,他匆匆道。
王璐任是林燕并排离得最近的同学,他动作安静而迅速地收拾起来,将摞得高高的书和作业本往书包里收。
林燕的家长在得到消息后来的很快,在楼底下哭声与吵闹声响亮而悲戚,与周围杂乱的人声交织在一起,逐渐远去平息,像是荒诞的终章。
班里渐渐有了一些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中间叶席汀忽然匆匆赶到,所有人被吓了一跳,他却难得没有出言责骂,只是赶到林燕的座位边上,抢过了王璐任手上在整理的书包,“动作怎么这么慢,”他手背青筋展露,握着带子的手指攥得很紧,“我来,你看书去吧。”
他细致地把每一本书、本子翻过,整理好放进书包,然后再匆匆离开。
这一通动作整的所有人都在偷偷看他,裴襄转过头的时候,恰好看见了王璐任的表情,他抿着嘴,眼里似乎有些异样神色,在撞上裴襄眼神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地越过,若无其事地转了过去。
晚上放学的时候,大多数同学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情状,裴襄与云岫并排往校外走,临进门的时候,裴襄的袖子被云岫拽了一下,她没有防备,一不小心趔趄了一下,撞到了男生的胸膛上。
十七八的少年,胸膛是单薄的,但隔了厚厚的衣服,仍然显出了可靠的感觉,云岫手慢慢地滑下去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带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今晚能申请不写作业了吗?”裴襄笑了一下,开玩笑似地看他。
云岫看出了她眼里的疲惫和勉强,摇摇头,“今晚休息。”
他拉着人坐在了床上,然后大张着手臂仰躺下来,两人安静地躺着,看着历久已经有些泛灰脏污的墙面,默默不语。
时间在流淌,钟表的指针咔哒咔哒地将它具象化。
不知过了多久,裴襄忽然侧了身去看云岫,语气有些飘忽,“跳楼下来,疼吗?”
她忽然就想起了眼前的这个人,同样经历了这件事,直面的冲击让她有些恍惚,感受到这两个字不仅仅只是嘴里轻飘飘说过,里面包含的所有都不能为外人道也。
云岫同样转身,抱住了她。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那一瞬间其实不疼,”他手指缩了缩,将人抱得更紧,“你信吗,其实那个时候,心更痛。”
“不是后悔,就是心痛,也不知道在痛什么,比身体痛多了。”
两人抱着,汲取一点点的温暖和慰藉。他们都是从生死线上越过的人,由彼及己,心绪复杂难言。
第二天的时候,除了那块地上仍然存留有暗红色的印迹,这件事情就犹如风过水面,半点不留痕了。叶席汀仍然照常上课,看不出半点影响,裴襄去查了一下,学校将这件事情压得很死,一点风声也没有透出去。
元旦前的前两天,裴襄偶尔能看到林燕的父母来学校,他的父亲坐着轮椅,母亲头发已经全白了。最后一次,裴襄看到了王璐任在和他们说话,男生弯着腰,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