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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许朝欢与府衙大人相对而坐。
忽而,门口响起云丫的呼唤,俏丫鬟欢喜地叫了一声,“小姐,得了!”
说着,走进屋内,将一张周正宣纸递到朝欢手上,对自家小姐巧笑了下转而出了屋。
朝欢凝眸向纸上看去,片刻之后,将纸张摊开放在府衙大人面前,“大人,请看。”
府衙大人皱眉,不知她是何意,向着眼前的纸张上快速扫了两眼,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是?”
“端府公子的医案,出自太医院常太医的笔墨。”朝欢微微一笑。
沈大人眉头皱得更深,拿起医案展开细细看过,当即呐呐无言。
“此份医案记录详实,端府公子体魄健旺,脉象沉稳有力,没有一丝一毫即将寿终正寝的迹象。被舍弟损伤之处,不过是皮外淤伤,并未伤及内里,常太医已经面诊,说端公子连床也不必卧,三五天之后淤青会自行消散。”
许朝欢心平气和,缓缓道来。
“此医案是从常太医处拓下,大人若有疑虑,我可邀常太医过府衙一叙,常太医医术超绝,他老人家亲自面诊写下的医案断然不会有何疏漏。”
大人脸色阴沉,他自然知晓常太医艺术精绝,连当今圣上也对他颇为看重,金口玉言“大医精诚”四字。
府衙大人不禁对端家心生埋怨,端家既然决意把许家公子逼入绝境,却为何如此粗心大意,寻常的医者不请,偏偏请了个与许家牵丝挂缕的太医院常太医。
现如今有常太医的医案在前,即便端家不松口,也难妄想在许家公子伤人这件事上翻起大风浪了,最多陪银了事。
府衙大人眉色缓和,道,“医者杂庸,贪图诊金也是有的……想来端家恐是被庸医欺瞒,关心则乱,冤屈了另弟,许娘子容晾。”
许朝欢道:“无妨,既然大人都道舍弟受了冤屈,没道理让含冤之人久困牢狱。”
府衙大人踌躇,如今端家不知情,若贸贸然将人放了,难保不得罪端家,此刻须得知会端府才可。
“许娘子少待,我去去便回。”
许朝欢料想他应是去与端府商讨,并不着急,她不干等,让云丫把看了一半的话本递进来,木几上摆齐糕果点心。
秋风和煦,院中一棵桂树正当时节,向屋内送来一阵馥郁的桂花清香。
不知过了多久,偏厅门口响起一串脚步声,踢踢踏踏。
许朝欢抬眸,向门口一瞥。
“许朝欢,你卑鄙!”门口一个端丽女子,一眼瞧见座上的许朝欢,愤然破口而出。
许朝欢瞧一眼来人,心底翻了个白眼,她怕是上辈子亲手刨了了端蓉的坟头,这辈子才和这个端家大小姐纠缠不清,冤冤相报永无宁日。
朝欢打从心眼里烦她,知道她是来泻火的,却不打算让她如意。
手中翻着画本子不停,嘴里闲闲问她:“我怎么卑鄙了?”
“你……”端蓉气结,她最讨厌许朝欢这副样子,明明心里在意的要死,面上仍然假仁假义装模作样。
“你卑鄙龌龊,胆大包天,居然假借公府之名,让太医给我弟弟诊脉,还拿了那庸医胡乱的方子,妄想给你弟弟脱罪,你做梦,我弟弟如今伤重在床,我们端家绝不会轻饶了你弟弟,你枉费心机!”
许朝欢闻言轻声而笑。
她有时候真佩服端蓉,如此轻而易举颠倒黑白,违心之论说起来一点不心虚。
说起来端蓉品貌周正,正当年华,贵为侍郎之女肯屈就婚姻,甘愿入公府为妾,算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只是人过于固执了些,爱钻牛角尖。
当初长公主有意纳端蓉入公府,只是碍于许朝欢这个正妻在堂想缓缓图之。端蓉便向长公主表明心迹,无论为妾为婢誓不二嫁,一心痴等顾裔堂。
孰料,不过两载,许朝欢便将正妻之位挪出。
蹉跎了两年岁月,端蓉认定良缘天定,顾裔堂不久便会迎她入门,岂知痴等了几月,公府里愣是没传出一丝动静。
端蓉的母亲,侍郎夫人大为不满,亲自跑去顾府大闹了一场,誓逼着顾裔堂娶端蓉为妻,场面一度闹得相当难看,远亲近邻都来观摩了。
后来听说顾裔堂委婉地拒绝了端蓉,也不知道顾裔堂嘴里吐了什么莲花,端蓉一下子萎了,可是她对许朝欢的恨意依旧有增无减。
“许朝欢,那庸医的医案我们端府不会认,府衙大人绝不会擅自将人放了,你不是一向大胆吗,有本事把你弟弟劫出去。”端蓉愤然道。
眼瞧着端蓉是来撒泼的,朝欢撇嘴嗤道:“太医院的院使,给当今圣上也切过脉,在你嘴里被称为庸医,端蓉,到底是你胆大,还是我胆大呢?”
不待端蓉回嘴,朝欢再道:“我不过替公府略尽份心意,请来有名望的太医替你弟弟诊治,免得大家都跟着悬心不是,这不,不诊不知道,一诊还真诊出毛病了,连府衙大人都说,你们家请的大夫水平不行,可能还是个庸医,估摸着是骗你们家诊金的。”
端蓉气红了眼睛,胸脯里起起伏伏喘着气。
“你胡说!”她语气一顿,指着朝欢的鼻子叫嚣,“你凭什么替公府尽心意,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与世子早已和离,如今还作着公府长媳的大梦呢!”
朝欢听罢,故作惊讶恍然一笑,“哟,不好意思,我忘了。”
端蓉气得眼睛里能飞出刀子。
许朝欢从座椅上站起身,缓缓走到端蓉面前,“事已至此,咱们大事化小,需要多少薄礼才能消气,你回去府里商议个结果,我们侯府不会二价。”
端蓉张口恨道:“你休想!”
许朝欢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端蓉,而像是一只蛮牛,油盐不进,只想朝她泄恨。
忽而,门口响起脚步声,细密的白色窗纸上,远远映出一道坚毅颀长的身影,由远及近。
望着那轮廓分明的侧影,许朝欢的胸口处似乎微微麻了一下,明明隔着一层窗纸,她却仿似看见了那人凉薄寡淡的一双冷眸。
眼见乌靴踏至门口,许朝欢怔怔出了神,倏忽将眼神缓缓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