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弗策马回到季府,抖去一身碎雪。他回寝居换了件服,便跑去外祖母院中。
赵氏在吴郡也是世家大族,当年赵弗的父亲颇负盛名,文采斐然,为人也正直,族叔曾称赞他:“此子必能兴吾家族。”
父亲曾游历各郡,立志成书。到了京洛时,父亲己是满身风尘,却难掩风华。当年他与赵弗母亲在白马寺前一见钟情,不久后,两人便定了终身。
赵弗的祖母已年老体弱,父亲为了照顾祖母,不能久居京洛。母亲爱父亲甚切,便答应随他回家乡。
他母亲当年决意要远嫁吴郡时,赵弗的外祖母并不赞成,吴郡距京洛两千余里,路途十分遥远,若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可要怎么办?纵然季氏在京中有权有势,富贵无比,然而终是鞭长莫及。可奈不住女儿铁了心死活要嫁,外祖母只好同意,最终还是备下极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送女儿出嫁。
父母婚后感情极好,父亲任吴郡郡丞,母亲便在家中照顾赵弗,一家三口过得十分和美。唯一不足是,母亲自生下他后,身体就一直不见好,体弱多病,赵弗父亲便将大半精力都放在母亲身上,仕途升迁上他也不甚上心,族中对此颇有微词。
赵弗七岁时,母亲忽然提出要回京洛看看,一家三口便来了京洛,见尽沿途风光的赵弗非常开心,母亲的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
祖母见女儿与女婿过得很好,外孙又冰雪可爱,她也放心下来,好好的招待他们一家。
他们在京洛待了数月后,便返回了吴郡。
母亲一年之后,终日缠棉病榻,父亲便辞去官职,整日守在母亲床前,然而他的深情还是没有留住爱妻,在石榴花将开未开的季节,母亲带着无限眷恋,与世长辞。
季太夫人在女儿女婿相继离世后,非常掂记外孙赵弗,一直盼望着赵弗能来京中。而今外孙儿总算是在眼前了,生得比幼时更出色,她对赵弗疼爱非常。
季太夫人己近六旬,满头银发,精神却很好,表兄季照这会儿也在屋里,祖孙两人正在说说笑笑。
赵弗舅舅有三个儿子,大表兄平时严肃,话不多说,平日遇见就相互问候几句。二兄是个温润随和的性子,整日在家读书写字,不爱游玩。
三表兄就是季照,他五官很端正,浓眉朗目,也算有一副好皮囊,是京洛有名的纨绔子弟。他己故的祖父是常骑散侍,父亲也在朝中任职,家中显赫富贵,平日最喜爱斗鸡走马、纵情声色。
赵弗倒是有几分欣赏他,三表兄性格豪放不迂腐,虽然是放荡了些,但人品还过得去,大节不亏。
他恭敬的向外祖母行礼问好,外祖母忙让他坐下,她慈爱的摸了摸赵弗的头发,道:“你又跑去哪里了,头发有点湿。”
得知他冒雪从外面回来,忙让人给他端来一杯姜茶,他捧着汤喝了起来,喝完后身上暖和了许多。
外祖母正在训话表兄:“二十来岁的人了,人家像你这么大,都是孩子的父亲了,你可倒好,整日胡混,也不想着不成家立业。”
表兄老神在在,笑嘻嘻道:“别光说我啊,阿弗不是和我差不多大,他也没有成亲啊。”
季太夫人拿手杖敲了他一下:“阿弗之前那是要守孝。他眼下都快要被你带歪了,你自己名声不好,还连累他。”
季照求饶:“我哪有带歪他,他是那样的吗?再说我其实也很正经。”
赵弗笑笑:“是是,再也没有人比你更正经。”
季太夫人对向赵弗:“阿弗,你倒是与外祖母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依外祖母看,你以后就留在京中吧。”
赵弗随口应道:“外祖母觉得京中哪些女子好?”
季太夫人道:“杨家的长女清嘉美丽聪慧,次女清和娇憨可爱,还有杜家的次女林竹,也是十分温柔大方。还有……
季照忙打断她一串名单,问道:“那元溪呢,祖母觉得她如何?“
赵弗只顾低下头看着案几,似乎对谈话己经没了兴趣。
季老太君沉默一会儿:“这孩子,她一出生下就有怪疾,还以为她活不成。哪承想她会有今日光景。她命格奇特,又惯会打打杀杀。这才使己到适婚年纪,还没有定下人家。”
元溪满月时,她去看过,那时她忍不住出言提醒,这孩子不像久留尘世之人,元溪的祖母听到这话差点和她吵起来,两人好险没有撕破脸。
季照无所谓道:“以元溪的家世才貌,还怕没有如意郎君吗?她在京中可是威风的很。说实话,有机会我都想去她麾下做个小将,沙场快意。”
季太夫人摇头不理他,又问赵弗:“我刚说的这些人,你觉得可好?”
赵弗附合道:“外祖母的眼光,自然是很好。只是我暂无成家之心。”
季老夫人似乎不满,但她舍不得骂外孙,只能冲季照怒道:“都是跟你学的,净天哄我,一个个成什么样子。”说完作势又要打他。
季照哎哟哟叫唤:“祖母就别操心了,阿弗他很会讨女子欢心。”他换了个话题,“过些时日就是岁旦了,母亲这段时间可是忙得很。”
季老夫人叹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啊,我都这般年老了。想起我当年刚嫁你祖父的光景,好像就如昨日一样。”说着说着不由伤感起来。
季照看到祖母又伤心起来,怕对她身体不好,有意劝导道:“祖母哪里老了,你耳目清明,能吃能睡,比盛年之人也不差。就说打我那几下,可疼了。”
季老太君听得顺耳,继续由着他。
“还有,莫要掂记祖父,想必他老人家在泉下安好。想下当年他后宅中那些个什么……,当年祖母都被气成什么样了,保重自己要紧。”
季照祖父生前十分风流,为官倒是几分本领,但却十分喜爱美色。丝毫不顾自己年迈之躯,年轻貌美的小妾那是一个接一个的纳。
闻言赵弗忍着没笑出来,对于外祖父的风流,他也隐隐有所耳闻。表兄就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了。季太夫人气得又拿起拐仗敲了他几下,表兄急忙跳着躲开。
她口中教训道:“他毕竟是你祖父,哪由你这样胡说。”季照当然是装模作样表示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