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议日,马齐先至,李玉书后入,皇帝问曰:“众意谁属?”有大臣言:“众人都道八皇子人品贵重,都推举八皇子为皇太……”话还未完,皇帝便怒道:“皇八子秦空未曾办理过政事,近又罹罪。其母出身微贱,秦空系贱妇所生,如何堪当皇太子?”之后,皇帝又传谕李相,提醒道:“前召尔入内,曾有陈奏,今日何无一言?”到此刻,李相按着皇帝的心思表态,诸臣才恍然大悟。
第二日,也就是十一月十五日,皇帝召领侍卫内大臣、都统、护军统领、大学士、尚书等入宫,亲自向他们宣布:“皇太子前因魇魅,以至本性汩没耳。因召至于左右,加意调治,今已痊矣。”命人将御笔朱书,当众宣读。谕旨内容为:“前执太子时,朕初未尝谋之于人。因理所应行,遂执而拘系之,举国皆以朕所行为是。今每念前事,不释于心,一一细加体察,有相符合者,有全无风影者。况所感心疾,已有渐愈之象,不但诸臣惜之,朕亦惜之。今得渐愈,朕之福也,亦诸臣之福也。朕尝令人护视,仍时加训诲,俾不离朕躬。今朕且不遽立太子为皇太子,但令尔诸大臣知之而已。太子断不抱复仇怨,朕可以力保之也。”
这是一份平反昭雪文书,意向已极明白:将要复立太子为皇太子。皇帝召废皇太子、诸皇子及诸王、大臣、都统、护军统领等,进一步澄清事实,说太子“虽曾有暴怒捶挞伤人事,并未致人于死,亦未干预国政”,“秦武所播扬诸事,其中多属虚诬”。接着,当众将太子释放。太子表示:“皇父谕旨,至圣至明。凡事俱我不善,人始从而陷之杀之。若念人之仇,不改诸恶,天亦不容。”
皇帝真的悔棋了!
相比之前,皇长子秦武的处心积虑,八皇子秦空的积极谋划,秦真这些日子显得安然平静地多了。
作为他的枕边人,慕雪很清楚秦真心里并不如表面的那般平静。但是在他父皇面前,他一直小心翼翼,唯恐做错了什么。这是因为十三皇子是他最亲近的兄弟,而他父皇以‘秦祥绝非勤学忠孝之人,如不严加约束,必当生事’为由将他圈禁。而真正的缘由,秦真却无从得知。此时,秦真既见不到十三皇子,又无法询问其他人。他心里明白,他此刻的任何询问,都会让他也遭受皇帝同样的怀疑。所以,秦真只能忍住心头的忧虑,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这些日子,秦真处事万分小心。对于和皇长子一起看守太子之事,秦真仔细地观察他父皇的面色。当他发现皇帝对于太子还是很关心的,所以他对太子的饮食起居也照顾的十分上心。当皇帝问他意见时,他也总是小心的揣摩着他父皇的心意而答。
太子废而又立的整个过程中,因为秦真的处理妥当,让皇帝对他颇有好感,皇帝赞赏他道:“尔友爱兄长,没有不臣之心,朕甚感宽慰。”
秦真虽然在外小心翼翼,可是当他听到皇太子复立的消息之后,回到自家书房,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忿然,将他的怒气全数发泄在了随手可即的花瓶上。
慕雪知道他下朝回来了,便立刻来找他,刚到他的书房门外,就听得那道花瓶碎裂的声响。慕雪自然明白秦真此刻的心情。她晓得他是不甘心的,他根本从心底里就觉得他的二哥不配为太子!可,强权之下,他不得不顺从。他不能违逆他父皇的心愿!所以,那些违心的话,他不得不说。而且,不仅要说,还要说得恰如其分,毫不扭捏做作,才能取信于他精明的父皇。但在内心深处,他又着实为自己的这种做法感到不堪,感到痛苦。这种分外矛盾的心思,他在外面丝毫不能流露。但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不气闷?回到家里,又岂能再憋得住?
慕雪用托盘端着一杯他最喜欢的绿茶,轻声问站在门外的小苏,“爷,可曾用饭?”
小苏一脸无奈,“回王妃,还没有。”
慕雪略点了点头,表示了然,接着他看向小苏吩咐道:“你速速备好酒菜送来,要清淡点的。”
“是。”
见小苏举步离去,慕雪又叮嘱道:“切记:刚才之事,绝不可外传。还有,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书房。”
小苏认真回道:“王妃放心,奴才省得轻重。”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的凌乱,还有他那颓然的脸。
慕雪放下手里的托盘,轻轻来到他的身旁,从身后抱着他,柔声道:“秦真,本来这朝堂的事情,不该我说话。只是你这样,大家都不好受。虽说我们府里的规矩森严,下人们不会乱嚼舌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今日这情状,要是传到皇上耳里,他老人家该怎么想呢?”
秦真拉过她横在他胸前的手,轻轻摩挲着,没有说话。
慕雪见他如此,又附在他耳边,对他低声道:“你且看看往昔历史,可有废而再立的君主?”
不看秦真惊讶的表情,慕雪继续道:“再则,皇上和太子的伤痕已经有了。这道伤,会一直在那里。不碰便罢。碰着便是痛。等口子撕开了,只会比先前更痛上百倍。”
说完,慕雪放开搂着秦真的手臂,拿起刚刚放在秦真桌上的杯子,悬空,接着轻轻放手,顿时听到一阵碎裂之声,满地碎片混合着四处流淌的茶叶和水迹。
慕雪盯着地上,缓缓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破镜重圆,覆水可收的神话!你又何必为此茶饭不思呢?”
秦真看向站立在自己身旁的妻子,他突然发现此刻的她周身有一种光芒,眼里满是睿智和通透,“你说的话,其实齐铎也和我说过,我只是心里烦闷。”
“你记得吗?你常和我说,落棋不悔才是君子?举起不定,本是败招!如今,皇上走了一招悔棋,又岂能长久?”
秦真神情落寞,凄苦一笑,“落棋不悔才是君子,父皇又何尝不晓得!可他终究是悔了,可见太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恐怕我们这些儿子全都加起来,都不及太子一个在他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