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不要带走他……臣妾求您不要带走真儿……”无意识的呓语飘逸出口后,淑妃猛然惊醒,顺手一抹,额头上的冷汗一如当年那般,似泪一般汹涌。
此刻,听到呼声的吴嬷嬷,立即从屋外跑进来,关切道:“主子,你怎么了?”
淑妃无力地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吴嬷嬷知道主子无意多说,遂知趣的退下。
淑妃躺在榻上,再也无心睡眠。她疲惫地想,为何今日午睡又做了这个梦?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做那个梦了,她以为自己忘了,可是,没有,从来没有,那份痛刻在骨节里,永生永世难忘……
明宣十七年九月,在丹桂飘香的日子,她,乌依兰,因为有孕而被皇上进封,从答应升为了贵人。她清楚的记得,那日来送旨的人,不是皇上身边的公公,而是她——那个初入宫廷便被被册封为贵妃,在孝仁皇后死后便统御六宫的女人。
乌依兰清楚地记得那天蒋静娴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让人安心。她说:“妹妹,皇上子嗣不多。你这胎,太医已经诊出是个皇子,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养着。太皇太后,太后,皇上,还有我都盼着这个皇子出来,再为宫里添些喜气呢。我才初入宫不久,有许多事或许照应还不周全,你要是要什么,想什么派人来给我递个话,我一定为妹妹办到。”
乌依兰,那年19岁,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些温馨,第一次觉得这宫里是有好心人的,那刻,她是从心底里由衷地感激这位贵妃娘娘的。因为,皇上在那次对她偶尔一回的临幸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即使知道她有孕后,也只是按一般的常规差人送了些补品,嘱咐她好生养着。对此,她心里不是不失望的,但是,她明白宫里的生活就是如此。从她14岁入宫,她就一直甘守寂寞。此刻,她说服自己不该觉得失落。起码,她有了孩子了,她该感到高兴,因为以后她不会再是一个人了。作为母亲的喜悦,带走了那些微的失落,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肚里的孩子,天真的希望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恩赐,能给她寂寞的宫廷生活带来一丝快乐和安慰。
可是,灾难却在她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与她同住一宫的惠嫔,在她那偶尔一次受幸后便处处刁难她,与她为难。那些日子,她过得很辛苦。可是她知道惠嫔是为了什么。所以,她忍气吞声,变得更加乖顺。后来,惠嫔见她温顺,又见皇上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便算了。但如今,知晓她有了身孕,那些刁难,便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怕苦的,真的。因为,从小她家境不好,所以她对苦难的生活是习惯的。但是,此刻她多了一份恐惧,她害怕自己力弱,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她进宫五年来,第一次有了想要的东西,她不想失去他。
恐惧,一日日因为加在身上的重负,而变得更为深重。但是,她却求助无门。偌大的一个宫廷,她不认识任何人。她知道宫里许多妃嫔都有娘家人护着。可悲的是,她没有。在这个冰冷的宫里,她什么依仗都没有,她只有她自己。而皇帝,对她而言,除了敬畏,便只剩下陌生。她虽然年轻,但也明白,她那个名义上的夫君是不会在此时站出来保护她的。因为,她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她一面吃力的揉搓着今日惠嫔派给她的活儿——那一大桶衣服,一面心酸的落着泪,因为此刻难忍的肚痛让她觉得害怕,难道……她真的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吗?
谁都不会想到,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上天派了一个人来拯救她,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如今颇得圣宠的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来到后,便让贴身侍婢扶起了她。还为她训斥了惠嫔,召来了太医,接着还安慰了她许久,临了还特意派了两个得力的丫头留下照顾她。从那之后,她的境遇变得好多了。有了贵妃娘娘的庇护,她再也没有受到欺辱。贵妃娘娘的温柔善良,体贴仁爱,让她印象深刻。她一直都觉得,贵妃娘娘,是她进宫以来见过的最好的人。她真心实意的相信,贵妃娘娘是善心仁爱的。直到那日……她的梦才碎了。
真相,原来如此不堪……
当日,她生产虚脱,便昏厥了过去。两日后,她才醒过来。她问身边的宫娥,“小皇子在哪里?我想要看一看他。”
宫娥不敢看她,只是怯懦不答地转移话题道:“您刚生产,还是好生歇着吧。”
她直觉事态不对,便着急的拉着宫娥的手问,“小皇子是不是不好?你不要瞒着我!”
宫娥刚想说话,惠嫔便到来了,她带着阴冷的笑,道:“恭喜妹妹啊,喜获娇儿。可惜,他如今已经成了蒋贵妃的儿子。对了,妹妹还不知道吧,皇上昨儿就下旨,从此四皇子的一切都由贵妃娘娘亲自照料。”
她心痛不舍,但是她知道依照宫规,嫔以下的女子无权抚养子女。所以,皇上的决定无可厚非。虽然心酸,但她也有些许放心,毕竟依照贵妃娘娘的温柔,不会错待了她的小皇子。
似乎是因为她脸上没有露出太多痛苦的表情,惠嫔觉得不太满意,继而更添讽刺道:“你以为,尊贵的贵妃娘娘为何要为一个身份低下的答应出头?因为,她忌惮我的地位,忌惮我的大皇子,所以要借你的事打击我中伤我,以显现出她作为后宫主事的地位。你以为,蒋贵妃为何对一个没有身家背景身份低下的答应如此殷勤?因为,一年来她独占圣宠却无所出,她觊觎着你的儿子,要一个皇子作傍身之用,以确立她在后宫不可动摇的地位。你以为,蒋贵妃为什么像皇上讨旨为你进贵人位?因为,她要借此事,向皇上要求抚养你的四皇子,她要让皇上觉得她的要求合情合理,她是个敦厚宽仁的女人。现在,你懂了吗?淑贵人!”
成功的看见了预期的效果,望着她呆愣木然的反应,惠嫔优雅地弹了弹袖子上的灰,转身离去。
从那刻起,她才晓得这个宫廷是如此冰冷,冰冷地存不下一丝温情。
从那刻起,她的心头埋起了深深的恨,她恨惠嫔的刻薄,她恨蒋贵妃的虚伪,她更恨皇帝的薄情,是他们一起夺走了她现在仅有的东西——她唯一的儿子!她恨他们!恨他们夺走了她唯一真实的快乐和希望!
从那日起,她表面依然温顺恭敬,甚至比之前更甚。但心底,却与从前大不相同!从前的那个女人,无欲无求,只要一点点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