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浮吐出一口鲜血,竟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现了原形瘫倒在地。
楼浮费力抬眼,对上申无那双野心勃勃的眸。
“你……”
裂骨镰从远处飞来,申无抬手接住,挥出一道飓风,将妖王一众部下吹得难以立足。
他勾了勾嘴角,语气颇为不屑,“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楼浮心道不好,神识探入万妖谷中,却只有一片死寂。那山谷是他炼化的一方天地,只有他能打开入口。
这九百年,申无竟是将万妖谷中的妖兽杀了个干净。而他自己却沉浸在大败仙界的成就中沾沾自喜浑然不知。
“我如何?”
楼浮盯住那黑袍之人,眼中怒意如烈火燎原。他早该知道的,申无怎可能如此轻易帮他。
“多亏了妖王殿下,不然冉枳留下的的妖力,还不知要耗去我多久。”
楼浮认命般闭了眼,只怕今日妖界要毁在他手里。
不,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连六界都要毁在他手里。
他听到申无带了几分戏谑的声音,“真神来得倒是快。”
楼浮倏然睁眼,见那真神一袭雀蓝长裙,墨发半扎,挡在自己面前。
他怎么把这个主给忘了。
楼浮一时竟有些热泪盈眶,心中悬着的大石似终有了支点。
晞坻淡淡道,“不及你。”
申无忽然笑了,笑得极尽放肆,似不将面前这六界至尊放在眼中。
“下界之人的事,讼蒙都管不了,你更管不了。”
晞坻抬手,业火自天边凝聚而来,划过一道火红的弧线,汇集在她手心。
申无笑意僵住,握着裂骨镰的手也愈发使力。
这业火他曾见过的,上次天劫现世后,六界崩塌成为一片虚无,只余天水关那一方天地。他曾在那里受这漫无边际的业火围困焚炼,也因此沉睡十余万年之久。
晞坻如今,竟能控制天罚业火。
两人相隔百步,他竟也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度。
他眯了双眼,眸中思绪不明,裂骨镰挥舞成风,转瞬间消失于这片天地。
待申无的妖力完全消失,晞坻才挥手散去烈火,将目光移向倒在血泊中那人。
“多谢真神相救。”
楼浮此时才见到那真神模样,她负手立于半空,如高悬的满月,一身孤寂清寒,令他无法直视。
“在天水关动手,楼浮,胆子不小。”
晞坻神色冰冷,负手立于半空,不怒自威。
楼浮一惊,也顾不上伤痛,忙铆足了劲从地上爬起来做道歉状,吐了两口血出来方才开口。
“楼浮知错,真神恕罪。”
“与虎谋皮,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万妖谷内如何?”
楼浮垂了头,“已无半分生气。”
万妖谷是楼浮以自身修为炼化,便是他妖力的一部分,万妖谷受如此重创,他自然也不会好受。
不只是功力大减,更是失去谷中那些日日相伴的妖兽。
妖界暗处该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位置,蠢蠢欲动了。
晞坻心中轻叹,能炼化出一方天地之人,放眼六界也难见,确实可惜了。
申无此人,定有一日她要亲自会会的。
“好自为之。”
晞坻撂下不轻不重一句话,楼浮应声抬眼,却已经不见那雀蓝身影。
冉筝用引魂灯护住绫罗的魂魄,以妖力日日滋养着。
这些年间,除了袭月与巫山巫溪,外人都不得踏入九荒殿。
袭月坐在外殿,抿了唇,“绫罗姐姐近日可是要醒来了?”
冉筝在殿内来回踱步,以他能坐下绝不站着的性子,想必只有这一件事会令他忧心至此了。
“嗯。”
袭月嘟囔道,“那申无又害了妖王,在六界四处作孽,真神竟还留着他,她这真神当得也太不称职了些。”
她察觉到一丝凉意,抬眸对上冉筝不快的眼神,愣了一瞬。
“有些话该说与不该说,你应当知晓。”
袭月本想驳他几句,忽然在那目光下心生惧意,缩了缩脖子,断界山竹林前的扼喉之感再次重现。
冉筝忽然蹙眉,快步向内室而去。
袭月跟着起身,知晓定是绫罗那边有了什么进展,犹豫一瞬后还是留在了外殿。
见塌上女子眼睫轻颤就要醒来,冉筝回身去关窗,挡住外面呼啸的风。
“这次仙妖两界的事,有申无从中作梗。借刀杀人坐收渔利。”
绫罗撑起身子倚在塌上,闻言缓缓睁眼。
是冉筝的声音,他在,便是好的。
绫罗回忆着,她好像被申无拍了一掌,然后便不省人事了。只是以如今她的虚弱,定然不只是昏睡几天而已。
“我睡了很久?”
冉筝自窗边回身,“不久。”
绫罗扯着嘴角笑了笑,“那怎么我一醒来,你便和我说这些?”
冉筝忽觉屋内有些暗了,他又回身去执灯,“从前和你说这些的时候,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他是想告诉她,一切都没有变。绫罗眨了眨眼,想将屋中的玄色身影看清些,眼前却依旧雾蒙蒙一片。
就像她六岁那年,在魑魅谷的那场大火中,被滚滚浓烟遮蔽了视线。
心头一动,她缓缓开口,“那日,你为何会出现在魑魅谷?”
烛焰跃动,冉筝执灯的手顿了顿,语气却不变,“你猜到了。”
绫罗纵使没猜到,他这话一出,也明了了。
魑魅谷与世隔绝,她一族之人拼尽了修为都闯不出去的毒障,除了魔尊,还有谁能一把火就烧个干净。
她奉他为救命恩人,可到头来发现,是屠她满族的仇人。
冉筝一时恻隐,却教她沉溺十余万年。
“为什么……”
为什么单单将她留下,又为什么不肯继续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