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去过很多城市的图书馆,就连难以进入、甚至排斥拥有猎人执照的专业人士的缪拉尔的图书馆他也去过了,在那里面记录着半人族被屠杀的历史,而与它相对的另一边,属于佣兵们的图书馆中,则以一只只尖耳作为装饰,库洛洛去时正好赶上战争掀起的时刻,它在火焰里化作废墟,和排排书架上的残酷内容一同,灰飞烟灭。
纵使网络发展,短时间内还是没能追上书本的信息量,库洛洛本对不知晓的感兴趣,后面更是为了达成目的,同进食般吞下一切他能获得的内容。
就算更多作为装饰性的图书馆,里面也会有值得翻阅的,阿巴萨的图书馆则有一种安静研究的氛围。它恐怕是整座城市里,与城外景致最接近的地方:建筑的外表冷峻而不可侵,细沙填在中庭间,会在下雨时若河流,高高低低,安静流淌。
外面雨声大到不靠近就听不见彼此在说些什么,而室内唯有脚步与雨水打落的声响。阿莱塔收起伞甩过地面,雨珠哗啦啦扫了一地。她注视它们划过空中的痕迹,库洛洛则静静地看着她。
伞是在路边店外拿的,不知谁放在那里,阿莱塔拿时说了“谢谢”,撑开了他。
“别动。”库洛洛说。
他绕着阿莱塔走了一圈,她的身上就被烘暖,连冰冷的雨丝也一时被阻挡在外。
“谢谢。”阿莱塔说:“很好用。”
“野外生存时是。”库洛洛笑着收起念能力:“水,火,氧气,有几种元素很重要。”
他没说这份念能力的拥有者一直用它来烤人并吞吃。
如果说出来,她会露出怎样的神情,他其实有些想知道。结成队伍后,她就完全放下了戒心,将背部袒露,真是……
“这边。”阿莱塔迈开步子,回头看了眼库洛洛。
他好像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不过既然答应了合作,她就会信任。
知道图书室中有暗道的人屈指可数,阿莱塔上一次来也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库洛洛和她进了电梯,阿莱塔挠了挠头,对左右方向似有犹豫。
“你很久没来了?”他问。
“密道在很显眼的地方,要进去图书馆里不能有其他人。”她说:“里面记录的也都是历史,我都学过了。”
阿巴萨城建立于世界之初,万物存在时它已然在此,那时它的名字还不叫阿巴萨,第一位来者踏入其中,给予了它“阿巴萨”一名,将它唤醒。
“那就是我——我们这座城城主一族的祖先。”
库洛洛眨了眨眼睛,有几分失笑:“你说你从出生后就生活在这里,这里也有学校吗?”
“家里请了老师,我没去过学校。”
“说起来,我也没在街上见到过小孩。”
“真的吗?”阿莱塔走过输家间,侧头看来,略微蹙眉:“说起来好像是这样……”
库洛洛无言。迟钝的人不少,像她这样的可能真不多。
两人停在二楼尽头的小房间里,环形房间里都是技术性读物,从修理水管到各种家电,很容易想到几乎不会有人来图书馆里寻找这类内容。
阿莱塔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点了点额头,做出苦思冥想的表情,随即睁开眼睛,从四面墙上,将特定的书拿出来。一共四册,书名分别是《螺丝大全》,《一百种制作心仪椅子的方法》,《处理墨盒堵塞小技巧》,《猫毛手工:绝对适合你家主子的物件!一起来做吧!》。
最后一本拿出来,房间里响起“喀啦”一声。
库洛洛立刻捕捉到,声音来自下方。不待阿莱塔开口,他已拿出小刀,往地上一划。
“啊——”阿莱塔惊叫出声。
库洛洛半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她,她扭过头去:“算了,本来想说移开椅子,地毯就能拿开的。”
“……哈哈,抱歉。”库洛洛一下没能立刻接上话:“我不认为现在还是那么平和的时候。”
“也是。”阿莱塔还是惋惜地说。
从被库洛洛扯开的地毯下,露出了一道暗门。门上是缠绕着的藤曼,连成一个圆。阿莱塔蹲下身,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把手按在正中,稍稍用力,又松了开。
两秒后,门开了。她起身,手握成拳头,看向库洛洛:“就是下面了。”
只容单人通行的楼梯,墙壁上有灯光的开关,库洛洛去到下方前想过这间图书馆的模样,但没料到它会像是这样:诺大的空间,数不清的门,乍看有百来扇。
“阿巴萨城城主的日记都在房间里。”阿莱塔说。
迄今也有贵族会将自己的日记集结成书出售,如此体量库洛洛倒是第一次见。觉得荒谬的同时,或许也感到几分有趣。
要从这些资料里找出关于“雨”的记录,恐怕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么,我看看最早的,你看最近的。”
“不要,”阿莱塔的头晃得和拨浪鼓似的,“我看最早的,你看最近的。”
恐怕她是不想看到自己认识的人写过的内容,库洛洛点头:“也好。”
阿巴萨的语言也随着世代变化,古文方面他的确不甚了解。
最早的一间,是阿莱塔唯一进过的房间,因为这里有她被指定要读的内容:阿巴萨城建立的过程。
最早的阿巴萨城没有纸,第一位城主在地面的沙土上记录下了所见所闻,能保存到现在真是不容易,自己以前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阿莱塔蹲在地上,手贴过玻璃柜,又立刻收起,扫了眼手心。正中有一道小伤口,开门需要她的血,刺破了,伤还在。
关于雨什么的,她想不起来有提到过。不如说,天气变换本就寻常,今日的雨,却不能说和往日一样。在这儿生活了如此多年,她第一次见到能被称作“异变”的情况,在房间里隔着窗户见到这雨,她的心便打起了鼓。
这份不安,她没对库洛洛表露出来。不管结局如何,她必须做点什么,是为了她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