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默本就浅淡的笑容随着这句话消失殆尽,他立在原地僵了僵,张口想说些什么。
霍临风又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收回了手,旋即看到袁若卿方才把玩的铜镜,便朝霍临风打了个招呼,“前辈先走,我去去就来。”
霍临风负手点了点头,快步朝前头已走出许多步的袁若卿而去。
“若卿。”他在她身后喊。
袁若卿停了脚步,回头等他跟上来。
霍临风走上前来,盯着她眼睛瞧了瞧,半晌,笑问道,“等得不耐烦了吧?”
袁若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霍叔,你什么时候有好去处宁带个外人去也不带我了?”
霍临风揉了揉她的发,“看你样子太疲惫,没忍心叫你。这样,临走前,我再带你去一次如何?”
袁若卿不动声色地朝霍临风笑了笑,“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好地方我也想去瞅瞅呢。”
霍临风只当她是揣着这点小心思,觉得奇珍异宝没看到甚是遗憾才神情落寞,并不是对他们产生了怀疑,是以暗暗松了口气,故意放慢步子与她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好等一等不知去办什么事情的陈文默。
空当间,他又想起了一事。
“若卿。”他又叫了一声。
“嗯?”袁若卿在看那个老叟吹糖人,以至于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你刚刚说陈家公子在京中有相好,是什么意思?”
袁若卿觉着他只是想八卦所以才明知故问,便瞧了他一眼道,“字面意思,陆侍郎家三小姐与他一见钟情,他离京时那个陆妹妹还好一通哭。”
“那这个陈家公子作何反应?”霍临风状似无意地追问。
“他?他对着陆妹妹好一阵安慰,你没看见,他眼睛就跟长到人家姑娘身上了似的,那个恋恋不舍。”袁若卿讲得绘声绘色,其实那会儿暮色四合,她哪里看得那么真切,只听到陈文默送陆家小姐回家时嘱咐了几句,她替他收拾东西时还远远地看见他给她递了个巾帕,但只这一个动作,就让她自己脑补一出折子戏。
霍临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随后释然一笑,心中那块久久不去的石头终于在这一刻放下了,暗暗想到:还好还好,不用日后棒打鸳鸯,陈家这烂摊子,只要不是若卿,谁爱接谁接。
袁若卿手里缠着广袖,见他停了脚步再无话,自己便又转过头去看那个摊主做糖人。其实她眼中还凝着没散去的雾,若细看是有些愁云惨淡在里面的,看糖人只是用以掩饰心绪罢了。
不久,陈文默赶上来,身形依旧笔挺,清眉俊目,夕阳余晖照在他略显憔悴的面容,为他平添了一丝生气。
他朝二人道了声歉,袁若卿看到他,只轻点了点头,神情有些疏离冷漠。
他并未言明自己去干了什么,直等回到客栈才将袁若卿引进屋子,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她无意中端详过的鸾凤铜镜。
“我见你看了它很长时间,想来你对这个要比对钗环翡翠感兴趣,就自作主张替你买了回来。”他说话时对着她温柔地笑,只是这笑在袁若卿眼中并不真实。
她接过铜镜照了照,又翻过去用手摩搓着镜子背面的花纹,手指感受着深深浅浅的沟壑凸起,问道,“陈兄知道我喜欢它什么吗?”
陈文默循着她视线看去,看到那两只展翅的大鸟,胸有成竹地回答,“鸾,赤神灵之精也,是忠贞之鸟,若凤殒命,鸾绝不独活。”随后疑惑道,“袁姑娘心中可是有良人了?”
袁若卿很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没有。”
“那……”
“你只能看到鸾凤,就看不到边缘这么大一圈的杜若纹吗?”
陈文默一时哑然,“是我眼拙。”
“我曾听人说,杜若意在君子品行,这品行中就包藏着信任。我喜欢它,因为我讨厌我相信的人欺我骗我,”她目光坚毅地看着陈文默,语气也是坚定的,而后话锋一转,轻而细的声调问道,“陈公子不喜欢吗?”
她语气是轻缓的,可是对他的称呼变了,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她云淡风轻表面下蕴藏的愤怒,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破这个局,只能暂且应道,“袁姑娘是品行高洁之人,袁姑娘喜欢的,陈某也喜欢。”
她看着他,愠怒逐渐演化成失望,在她眼底层层荡开。
陈文默很快察觉到眼前人的变化,只是为时已晚。她自嘲一笑,下了逐客令,“我今日有点累了,你回去罢。”随即将人推了出去。
陈文默站在袁若卿紧闭的门口,一时之间心绪烦乱。他知道袁若卿与他已有隔阂,他不该一走了之。可是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站在门口很久,才鼓起勇气又敲了门。
敲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听见她下地开门的声音。
门没全开,只留了一个足够两人对话的缝隙。他看到袁若卿依旧一脸平静,只是秀眉微蹙,明眸里蓄着雾气。
他深吸了口气,语气诚恳道,“袁姑娘,你随我一路同行,与我一同历了很多本不用经历的磨难艰险,这些陈某感激在心。今日之事欺瞒于你,是我错了。”
袁若卿将门敞得大了些,依旧盯着他不语。
“我与前辈……去见了几个人。”
此语出,她思索片刻,终于将门拉开,抿着嘴让到一边,示意他进来叙话。
袁若卿面上还有不悦,并不搭话,只等他自己说下去。
“我与前辈去见了左参议徐知成,后又见了布政使手下的小吏。因为不好直接上门,只好等他自己出来我才有机会见他,等的时间有些久,这才没赶回来。”
“布政使手下的小吏?”她听到这才开了口,若说找徐知成还说得通,毕竟账簿在他那里,且与她爹是故交,这人霍临风也认识。若不是这位布政使在广南地界独揽大权,直接找他再好不过。
可找布政使手下的一个小吏又有什么用处?人微言轻,还尽忠于这位本就想着如何搪塞他们的人,找他没任何意义。
“先不急着说他,我从头讲起。”
陈文默开始娓娓道来,将他与霍临风所去之地所见之人做了何事详实地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