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后,江南翘如约而至,正如她方才那首曲子一般,她的心情看起来也十分舒心欢畅,似乎与之前与柳宸诀别那一夜判若两人。
在自己的那张贵妃椅上落座后,她还未开口,便将目光扫向了坐在最下座的许长恒。
“江姑娘不必介意,”看出了她的顾虑,安川道,“他只是来取暖的。”
许长恒自知身份,便干脆识趣地置身事外,连头也不抬。
江南翘也并未真的将她放在心上,便转了眸光,开门见山地问安川道:“稍后我还有贵客登门,便不与安捕头废话了,不知有何要事?”
安川也直截了当地道:“我这次来,是因着姑娘的婚事,听说你要嫁给彭琮?”
江南翘似是并不意外,媚眼一笑:“我的确是要嫁到彭家,不过你方才的话也不一定。”
听她答得模棱两可,安川也不介意,直言道:“江姑娘,你应该也听说了,彭琮的夫人为了不让你嫁给她夫君,已经找到了柳宸。”
他来此果然是为了此事。
昨日许长恒便听陈中泽说彭琮的夫人洛晴为了此事找到了衙门,想要逼着她姐姐洛瑶同意柳宸纳江南翘为妾,以此断了彭琮娶她进门的念头,但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洛瑶并未答应,而柳宸也不肯见她,最后还派人将她给轰出了衙门。
不过,听说她走的时候气愤难平,并不肯善罢甘休,扬言若是她姐姐不能如她所愿,她便隔三差五就要来闹一场。
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这应该便是他来找江南翘的目的。
“安捕头说笑了,我一个烟花女子,如何能知晓县衙的事,”江南翘莞尔一笑,不甚介意道,“再说,就算我知道,又与我何干。难不成安捕头怀疑这一切是我怂恿的?”
安川似是并未将她的言语当真,默了默后道:“离开这里吧,我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
他的语气严肃认真,可江南翘却并未放在心上,伸出纤纤素手拿起了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我若要离开,早就能走,更无需不相干的旁人来替我安排。”
他微微蹙眉:“你当真要如此吗?”
江南翘缓缓地放下酒杯,脸颊已然泛红,眼神迷离地望向他,语气渐冷:“听安捕头的语气,是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自然不是,江姑娘的苦楚我自然明白,柳宸亦然。”他诚恳劝道,“只是,江姑娘还有大好芳华,何必要如此虚度,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不是更好。”
“是啊,更好。”江南翘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间尽是讥讽,“我走了,你们更好才对吧?你们拿她们洛家姐妹没法子,便来为难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可真是光明磊落。”
“并非如此。”他平静道,“江姑娘,在下是为了你好。”
“我?”江南翘更觉好笑,讥讽道,“当初我与柳宸情意未断时,你便不曾将我看在眼里,怎地此时想要为我好了?”
“我只是不赞成柳宸与你理不清的关系,却并未轻视过姑娘,即便是看在柳宸的份儿上,我也不会。”他简单解释了两句,又郑重道,“江姑娘,彭家在南和县城虽有些名望,但他们只是徒有其表,依仗的不过是圣上的那道圣旨,而且彭琮的为人……”
江南翘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彭家的事我应该比安捕头更清楚吧。”
他继续道:“没错,可是从大局来看,江姑娘只怕看不清。”
又顿了顿后,他的语气肃了几分:“毕竟,这事关姑娘的性命安危。彭家能成因圣旨,那也极有可能因为那道圣旨而招惹麻烦,还请姑娘三思。”
江南翘挑了挑眉:“性命?安捕头的话当真能唬人,不过,我生时既愿做彭家的人,那也愿死后做彭家的鬼,便不用安捕头费心了。”
安川只好道:“这也是柳宸所担心的。”
江南翘默了一默后,态度也认真了几分:“我早已看淡生死,更何况人生无常生死难料,就算不嫁人也不见得便能善终,不是吗?”
身为局外人的许长恒盯着火盆默默听着,此时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江南翘。
她的话中似是透着几分哀凉,可却十分有道理,让人辩驳不得。
见她并无改变主意的打算,他稍一沉吟后道:“江姑娘怎样才答应离开?只管开口便是。”
“我不会离开的。”伸手又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江南翘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坚定,“彭家我是嫁定了。”
安川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平静道:“江姑娘为何如此坚决?难道没有丝毫可商议的余地吗?”
又一杯酒入口,江南翘冷然看着他:“没错,的确没有丝毫商议的余地,告诉柳宸,这件事与他无关,也算是我此生最后一个心愿,若他还念及旧情,就莫要拦我。”
许是因着提及柳宸,她的声音在不知觉中已然柔了几分,可听起来却是不庸质疑地坚定。
但许长恒记得,她以前总唤柳宸“五郎”。
就在此时,守在外面的沉钩走了进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了片刻。
江南翘微微抬眼,已有了送客之意,毫不客气地道:“两位还是回去吧,我还有贵客登门,便不送了。”
稍一迟疑后,安川还是站起了身,对她道:“若是江姑娘改变心意,可以随时派人来衙门找我。”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四下都是雨水,再加上入了夜,寒气更重了几分,许长恒不远不近地跟在安川身后,亦然心事重重。
她在想那件粉色纱衣,虽然依着她的猜测,这件事与云向迎脱不了干系,但毕竟也只是推测。可更要命的是,倘若送衣的人当真是云向迎,那他究竟是何意?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难道云向迎似是在向自己暗示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子身了吗?
她越想越怕。
从她第一次进云府,到最后这一次借宿云家,云向迎的举止言行的确颇为奇怪。
可若是假设他早就知晓自己不是男子的话,那他待自己的态度,云念清那声天真无邪的“婶婶”,还有云家客院里的闺房却看似顺理成章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