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袭来,元承夕的眼前一阵发黑,他匀着气息,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前方高高在上的元修泽。
元修泽坐在御座之上,一手支着下巴,脸上笑意盎然。他完全不着急,耐心地等着元承夕给他磕这个头,他甚至有点后悔,不应该那么早杀了元承夕的母后……应该让那个女人亲眼看看她的好儿子在自己面前像条狗一样趴着的样子。
元承夕抬了几次手臂,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反手勾住身后歪斜的双腿,然后一点一点将下/身转成一个相对正常的姿势。
他鬓发垂散,额上布满了冷汗,因为进行了比往常多数倍的运动量,脸上泛起一团病气的潮红。
大殿的金砖冰冷坚硬,隐约倒映出自己的轮廓,是迷迷蒙蒙的一团光影。元承夕曲起手臂,朝着那团光影叩下身。
元修泽看着那甚至有些滑稽的跪姿,也并不再苛求,开口道:“平身吧。”
元承夕早已没有力气再支起身,耳畔嗡鸣不止,还是鹤岚冲上前来小心地将他扶起,这时候不能一下扶上轮椅,鹤岚让元承夕靠在自己怀中,为他整理凌乱的发丝,拭去额上的汗珠,等元承夕苍白的唇不再颤抖后,才与福成一起,将人架回轮椅。
这样一番折腾之后,元承夕连坐也不太坐得住,自然也早不顾体面,全身卸力歪在轮椅里,连抬眼都费力。
大殿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等着看皇帝还有什么折腾人的法子。
元修泽缺调转了视线,看向大殿中央被人押着的盛泓仪。她脸上还有未净的血污,口中勒着一条粗布条,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她转过头,狠狠地与之对视。
皇帝不疾不徐地笑道:“盛小姐在这大喜之日搅了大家的兴致,若是按常理,你的人头必然落地了。不过既然你的父兄已经替你赎了罪孽,朕就暂且饶你一命吧……但你害得朕的三弟心悸受惊,可得好好给他赔罪。”
元承夕缓缓抬眸,不知元修泽又想做什么。如今盛家就剩盛泓仪一人,元承夕不能再让她出事了。
“朕记得盛小姐从前和朕的四弟有婚约,可惜四弟英年早逝,朕的三弟和四弟一母同胞,你就入安王府做侍妾,好好照顾朕的三弟吧!”元修泽说完,很是开心的样子,“如此也算是美事一桩!”
盛泓仪确实从小就和凌王有婚约,她比凌王小两岁,凌王逝世之前,两人已经过了定礼,就差成婚了,后来被瑞王暴毙之事耽搁,再后来凌王自己也意外离世,这桩婚事就不了了之了。只是凌王是何等地位,朝野上下都知道将来皇位十有八九是他的,当了凌王妃就等于半个屁股坐上了后位。
盛泓仪从前也是京中万千少女羡艳的对象,只是没想到,短短一两年,未婚夫死了,盛家也轰然倒台,原先该当皇后的高门贵女,如今只能给一个残废做侍妾……
在场的宾客里也有女眷,对这位盛小姐也是早有耳闻,看她落得如此下场,都忍不住唏嘘感慨。在她们看来,嫁给一个失败的男人是比满门抄斩丢了性命还要痛苦的事。
兴许皇帝也是这么想的,兴许只是觉得盛泓仪一个女子扑腾不出什么风浪了,总之,留下了这条命。
元承夕眼中晦暗不明,他不觉得元修泽会如此心善,盛泓仪虽然于元修泽没什么威胁,但以元修泽的恶趣味,有没有威胁只是他折磨人的借口,而他折磨人向来不需要借口。
不过既然盛泓仪被送到自己这儿,自己肯定会好好保护她的,除了几个异母兄弟,盛泓仪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了。
“……臣弟多谢陛下。”元承夕谢了恩,又看了眼还被扣着的盛泓仪,道,“既然盛姑娘已经被赐给臣弟,请陛下将人放了吧。”
元修泽似乎懒得计较,摆摆手,让御林军松了手,解了勒住盛泓仪的布条。
她深吸一口气,朝皇帝叩首谢恩,元修泽道:“伺候好安王,朕可最疼惜这个弟弟了。”
盛泓仪低声道“是”,垂头走向元承夕身后。
盛兰钦与两个儿子的尸首已经被抬了下去,但地上的血迹未清,大殿内还弥漫着血腥味,众人目睹了这场走向奇怪的闹剧,一时没人说话。
皇帝混不在意:“元宵佳宴才到一半呢,事儿既圆满了结,众爱卿莫要客气,继续宴席吧。”
丝竹之声再度响起,御林军退回暗处,舞女们莲步轻移,踏过一地鲜血翩翩起舞。
元承夕已经累极,但还是侧过头,对一旁的盛泓仪轻声道:“别怕。”
福成为盛泓仪倒了一杯水,盛泓仪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袖口滑落露出一段遍布伤痕的手臂。
“盛姑娘……”福成怔道,盛泓仪作为元承夕的表亲,福成从前也是见过她许多次的,只是女子本身不常出门,元承夕受伤后两人也没再见过,福成对盛泓仪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是个阳光爽朗的小姑娘,如今眼前人接连遭逢变故,看着已是大不一样。那手臂上斑驳的伤口,谁又知道是遭受了元修泽怎样的折磨?福成光是想一想,就觉得难受不已。
盛泓仪垂着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温声道:“我没事。”
现在还在宫中,几人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等着宴席结束。
元修泽不知道准备了多少节目,酒敬过一轮又一轮,元承夕强撑着精神熬到半夜,等元修泽宣布散席的时候,已经头昏眼花了。
福成和鹤岚连忙将人扶回马车上,盛泓仪则安排了另一辆车送回王府。
两车随行,笃笃的车马声踏碎凄冷的寒夜。
马车内的元承夕早已昏睡过去,那时断时续的呼吸声让福成心惊胆战,鹤岚为他整理衣衫,裤子是不用想,早已湿透黏在瘦弱的腿上,又被皇帝灌了那么多酒,胃里也极不舒服,昏睡时也蹙着眉,因为呼吸不畅所以半张着嘴,唇角不住流出晶莹的涎水。
安王府离皇宫不算太远,但怕路上颠簸,所以马车行进得并不快,好不容易到了王府,也顾不得坐轮椅了,鹤岚直接背起元承夕就往屋里狂奔。
燕岚早就守在王府门口,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他就知道今天必不能善了,房中的洗漱用具早早地备好了,地龙也烧得火热。看到元承夕不省人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