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别等了……上将军一早就出府了。”
秦怀璧只觉得这兵士有些眼熟,才记得原来是当日一道上山挖渠的,想来他也是好意。
秦怀璧道了谢,转身欲走,心下又琢磨了片刻,为何……他要瞒着人出府呢?
“梨白,你可会梳螺髻么?”秦怀璧心急,自己拆下了束发,又解开外袍,“还有,这里有女装么?”
“姑娘,慢慢来,都备着呢。”梨白拿起篦子,指尖灵巧地卷起秦怀璧长发,从容一卷,“姑娘要出去吗?”
秦怀璧走出屋外,一时间为这阳光所摄,眯了眯眼睛。
她本以为此刻的长渡城城墙碎裂,必然满目疮痍,却未想,短短数日过去,战事结束,瞬间便恢复了生机。
中轴之道上,城内居民们往来不绝,而远处城墙上兵士们正在修补墙体,两相无扰,很是和谐。
她沿路走走停停,一直走到穿城之河两岸,却见不少人站着,笑嘻嘻的将怀中家养的猫狗扔进河中,猫狗落了水,匆匆又游回岸上,抖落了一身水珠。
所谓六月六,猫儿狗儿需得沐浴的习俗,到了此处竟也未断。
秦怀璧正欲走得近些去看,忽然见到岸边站着的年轻男人。
穿着深蓝色卷云纹纹重锦长袍,背影肩宽腰窄,长发以玉冠束着,静静立着,气势却仿佛渊渟岳峙。
那衣料虽贵重,却无织金,可见地位虽尊崇,却又刻意低调,她沉默着注视半晌,心中挣扎,到底还是决定转身悄悄离开。
恰巧一只大黄狗游上岸,狠狠抖了抖身上水珠,一大片扫来,那年轻人一时间没有闪避,落了半身的水。
一旁狗的主人连忙上前赔不是,年轻人只是摆摆手,侧了身,淡淡道:“既然来了,却又打算这么悄悄的走?”
秦怀璧脚步顿了顿,折了方向,却见谢育生脸上都是水,数滴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将坠欲坠的时候,折射出正午日头绚烂之极的光芒,而光芒之中,眼神深邃,难以捉摸。
她并未多看,只递出了一方锦帕。
谢育生接过来,却只握在手中,唇角抿着笑意:“六月六了。”
“公子的藏书、衣裳都晒了么?”她微微仰起头,下颌处的弧度柔和清丽,笑得双眸弯弯。
谢育生极慢的侧过头,目光中掠过她此刻的模样,窄窄的鹅黄衫袖,葱绿长裤,裤脚处拿红线结住,上边还窜着银色铃铛,踏着软线鞋,走路的时候叮叮咚咚的作响,远远听着,便知道是她来了。
他的眼神轻轻恍惚,仿佛见到那时的秦怀璧一脸骄傲的跑来,肌肤如雪,额间点着殷红凤尾,高兴的说:“谢育生,咱们出去玩好么!许久没吃桂花糕了呢!”
他从未见过哪家小姐这般喜欢溜出去,又觉得这冰雪雕琢的模样实在是很好看,于是抿唇笑着,百依百顺:“带上阿窦么?”
“呃……他在背书呢……”
只是时光簌簌,无声地从身旁流淌而过。
现如今,他眯了眼睛,一丝一毫的搜寻,终于,只是在那记忆的彼岸找到那一剑,嗤的一声拔出来,鲜血溅如瞳孔中,变得猩红一片。
他闭了闭眼睛,无声一笑,向她伸出手:“走吧。”
携手走在繁闹街道上,一旁的小贩放下肩担,打开一蒸笼的热糕叫卖。
氤氲而起的雾气中,秦怀璧停下脚步,谢育生似是知道她的心思,扔下数枚铜钱,对小贩道:“茉莉味的,多加些蜜糖。”
他随手又将油纸包起的热糕递给秦怀璧,声音中含着淡淡笑意:“慢些吃。”
秦怀璧接过,一口咬下去,糯糯软软甜甜的,似乎黏得牙齿都粘住了。
隔着那一阵阵飘来的香气白雾,他就这么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吃相,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退了一步,腮帮子还鼓着,狠狠瞪着他,含糊不清道:“这是好不容易梳起的头发……”
谢育生缩回了手,转身慢慢地走,慢到她一抬头,便能看到他修长的背影,和坚定的姿态。
秦怀璧慌忙跟上去,许是热糕太烫了,她吃的又急竟咬到了舌头,她觉得痛,眼睛便酸酸的,那层薄雾刚刚涌到眼底,她觉得自己这样傻,拔指甲的时候都没哭,怎么现如今好好的,却想掉泪呢?
她连忙深深呼吸了一口,追了上去。
将军府内寂静无声,秦怀璧是跟着上将军进来的,一路皆畅通无阻,直到后院门口,上将军跨了进去,她却被拦了下来。
秦怀璧只是停下脚步,看着他渐渐远离的身影,顺从的站下了。
糕点已经冷却,她也没了胃口,便攥在手中,呆呆立着。
“你先走吧,上将军和诸位将军约了喝酒,一时半会的还是不见人。”侍卫劝道。
秦怀璧却笑着摇摇头:“那我便在这里等等吧。”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总以为他还是有那么分毫会放在心上的,可他如今喜怒无常,要揣测那心思,实在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