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李欢钗大胆说道:“师姐,你要早做打算,一味去讲师门情谊只会害死自己。这次师父若怪罪下来,那贾师姐定然添油加醋暗中使坏,不如……”
她看着孟燕绥的神色微变,喏喏道:“师姐,早下手为强啊,与其叫贾师姐将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干脆现在就先按门规处罚她吧。”
“住口。”孟燕绥神情冷峻,虽覆着面纱,但仍难掩姿容。“冰情只是为人苛刻了些,做人不可如此歹毒。”
李欢钗咬着唇,不甘心道:“与她对您做过的事而言,这哪里歹毒?更何况,的确是她准许小乞儿进后院扫洒的,这才叫小乞儿有了可乘之机。师姐,不如咱们离开这里吧,欢钗总觉得继续待在这里有性命之忧。”
孟燕绥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李欢钗见她生气了,只得闭上嘴。
有事做的时候,时辰总过得飞快,但盯人这种事,总觉度日如年。那两个人站了几个时辰,腿都站麻了,又改坐着,坐着坐着,春风夹寒,冻得人瑟瑟发抖。
又挨过半个时辰,午时都过了三刻,可吃食还没着落,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当真是饥寒交迫。遥遥望下去,渡口坐着钓鱼的少年还真有点本事,居然钓上来两条大鱼,就着江水开肠破肚冲洗干净后,又支了架子抱上一捆木枝点燃,在一阵噼啦啪啦的声音中,艄公撑船上岸。
那少年仍自顾自地钓着鱼,不闻不问,任火将那肥大的鳜鱼烤得单面金黄,再烤下去,恐就要焦了。
艄公却不慌不忙得坐下来,一边掏出瓶瓶罐罐撒上佐料翻个面,一边将另一条鱼开膛破肚洗净了架上去。
不过须臾,香气便飘散了出来,引得一只野狗狂冲而来。它许是吃过什么带血的生食,一双眼珠子通红,犬齿外翻,见了人根本不怕,艄公假意弯腰去捡东西,非但没将它吓走,反倒引起它的一阵疯狂犬吠。
这疯狗饿极了,原地刨土,龇牙转圈,随时会冲上来抢食一般。
那两名留守的弟子年纪皆不太大,脸庞稚嫩,又是女儿家,猛地被这狗一吠,吓得一个哆嗦,深怕它从什么地方窜上来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大师姐来,就瞧见了这疯犬一个前扑,险些将那烤鱼的火堆踏翻,但也烫到了它的前爪,疼得嗷嗷直叫,眼珠子愈发得通红,形容可怖。
那少年终是起身收了杆,轻轻一跃跳入了小船上。艄公去抢那两条肥鱼,疯犬呜嗷一声长大口欲咬他,艄公用那烤鱼的木枝一档,火星四溅,暂时逼退了恶犬。但那枝上的烤鱼也被它扯走一半,趁着那恶犬狼吞虎咽之际,拿着另一条烤鱼也上了船。
可他二人手中却无撑船的竹竿,只能捧着鱼,眼睁睁看着小船离岸边越来越远,顺着水流飘得愈发得远了。
那两个小弟子却是长舒一口气,相互搀扶落荒而逃。
却说那艄公,扶了扶斗笠的帽檐盘腿坐下大快朵颐。那少年郎负手立着,笑道:“艄公,你这本事愈发大了,手艺精进不少,连狗都喜欢你这烤鱼。”
“那可不。”艄公大口嚼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这话哪里不太对,仰头望着他道:“小公子缪赞?”
少年一把扯下腰间的环佩扔给他,此物不错,若非孟燕绥忌惮谢家,恐也不会轻易离开。但这东西也是个累赘,都传谢家子弟众多常在江湖历练,万一撞上正主,岂不自找麻烦?
“这个且还给你吧,任务既已达成,你回去找殿下复命吧。我还要去南方吃虾尾,就此别过。”少年说着便展臂离开,不顾这艄公等等的呼喊,径直跃上岸朝南走了。
这艄公急得直跺脚,原本牢牢粘在唇上的胡须掉了一半挂在脸上,形容滑稽。
然而不过须臾,天空忽地传来一声尖锐的啼鸣,仰头去望,只见一团黑的的墨点在湛蓝的天空中移动。想来速度极快,眨个眼的功夫,那墨点已滑翔至头顶盘旋,瞧着身量不小,带起的劲风呼呼刮过耳旁。
艄公揉揉眼,见着这飞禽突然一个俯冲直下,竟直奔着林间的少年飞去。少年早已在听得风声时便躲进一旁的丛林中,可那畜牲眼光如炬,有占据了高空的优势,岂是容易隐瞒?
一人一隼你啄我打闹腾了会儿,直抓得少年郎头发散乱衣裳破烂抱头投降才算结束。少年满心不情愿地解下它爪上绑着的竹筒,倒出香豆喂了它,又替它捋了捋羽翅上的毛,这才满意地飞走。
少年捏紧拳头挥了挥,“哼,臭狼烟,早晚扒了你的皮!”
他捏着那传递来的书信,展开扫了一眼,眉头紧蹙,恨恨道:“怎这样烦?好端端唤我回去做什么?”
但抱怨归抱怨,他却不敢不回去。正巧那艄公也奔上了岸,鞋子湿透了,冷得直打哆嗦。少年上前一把扯掉那摇摇欲坠的假胡须,笑意盈盈道:“兄台如何称呼?在下姓冯,名春生。”
那人一听,忙褪下蓑衣撩起袍角跪下行礼,口中直道:“小的拜见小公子,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吾乃暗羽卫,名唤潮鲛。”
冯春生撅嘴,幽幽道:“哦,暗羽卫啊,真是苦你们许久。本公子的行踪,包括一言一行,都是你们通过密网传递回京都的,早就想揪一个出来打一顿出出气了。”
潮鲛苦着一张脸,“小公子息怒,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都是公差,绝无私怨。”
冯春生抬着下巴呵呵笑了两声,转身负手朝着青石板路的小路走去。潮鲛跟着,自怀里取出帕子使劲擦了擦脸,很快脸上的皱纹,黑黄之色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颇为年轻的面孔。
两人很快登顶,回首一望,真是一岭桃花红锦黦,半溪山水碧罗新,令人精神振奋,豁然开朗。此后再转入林中翻山下去后便是渡口。在那处乘船逆流而上转入济入河,便是进了冀州界,直奔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