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白衣的声音，“殿下，飞鱼来了。”
太子没有应，阖上眼对冯春生道：“你再去取信。”
冯春生按下疑惑去里间换过衣裳便出去了，片刻后飞鱼进来跪着等待太子发问。
月色透过气窗投射下的光斑不断变换位置，直到快移到他脚旁时，太子方才出声。清越的声线变得沙哑疲惫，低声道：“探出什么来？”
“属下翻查了以往的资料，也问过当年接生的稳婆和宫女太监，但无一人反应异常。当年平妃生产时九死一生，自顾不暇，全由冯夫人一人哺乳两个婴儿。刚出生的孩子大多相貌丑陋没有父母特征，一旦弄混很难分辨。”
“这便是了，冯夫人说王姬是哪一个，就是哪一个，旁人插不上手，更无从分辨。”太子轻叩一旁的矮几，缓缓道：“朱砂痣？因为平妃的孩子身上有胎记，是以被她发现了。可为何不换回来呢？其中有什么隐情？去，再查！本王要确凿的，不能翻供的证据！”
时日太长，便是找到人问，但也会因记忆模糊而失去准度。如何确定真假，这才是难事。飞鱼面露难色，但还是应下了。
月上中天，阶前月光如凉水。冯春生蹲在太子府对面大宅子上的瓦檐后，高腴随在她身侧一同守着。突然，有一条黑影自太子府中跃出，冯春生一眼认出飞鱼来。她压低声音道：“去跟着他，要当心，他警惕地紧，万不可被发现了。若不幸被发现，什么都可以舍弃，保命要紧。”
听到他冷哼的声音，冯春生又笑了笑，对他道：“忘了你是杀手出身，不容小觑。”
“桑果……”
“放心，我已替她安排了住处，有人照顾等待生产。但你不能出面，不要给她任何幻想。”
高腴点头，起身去追那道黑影。
冯春生头发未干透，干脆解了头绳自然风干。又在檐上躺了会儿，夜风吹得人格外舒爽，就是嘴角被太子咬破了，不小心舔到就会很痛。
他到底发什么疯？直觉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可有什么事能逼得太子这样的人畏首畏尾，情绪波动剧烈？她想破了头也猜不到，干脆破罐子破摔，由他去吧。
冯春生不得已又回去拓印一份，待再度翻回太子府时，没想到太子还在汤池。
这厮洁癖过头了，怎么瞧都有些强迫症的症状。这病得治，但在这种年代又无人能治，真是个悖论！
似是有心灵感应般，冯春生前脚才踏进来，太子就睁开眼了。她窸窸窣窣掏出一大叠纸，太子命她点燃了通臂粗的红烛，室内骤然一亮，照得两人纤毫毕现。
冯春生的嘴唇微肿，鲜艳欲滴，破了的地方显眼，像钩子般死死缠住太子的视线。他轻咳一声，接过来看得飞快。果不其然，王大将军与相爷在密谋要将王北雁许配给冯岁寒，冯春生的亲事还在商讨，相爷既不想她嫁给太子，亦不想她嫁给王家大公子。
真是下得一手好棋，注不能压在同一个地方。更值一提的是，相爷在信中竟还提及了平霁王曾上门说亲一事，若非赵黓誓死不从，整日里嚷着什么狐狸仙，这亲事怕就达成一致了。
太子越看神色越阴沉，看到最后竟冷笑起来。皇叔手段高明，为了扳回一局，宁可将梁如歌送来也要自己迎那歌姬入府，惹得相爷不满，再从中作梗为自己儿子拉纤保媒，真乃一石二鸟之计！
如今他叫在意的倒不是皇叔与丞相如何能让皇上收回成命，撤回圣旨，取消婚约，而是冯春生究竟是谁！
他想起平妃说的话，真正的王姬胸口有一颗朱砂痣！小的时候冯春生在山里洗澡几次被他撞见，那时没细看，现如今怎么也忆不起究竟有是没有。现在若要确认……
冯春生呵欠连连，见太子目光有异，警惕道：”师哥你遇到什么难处了不妨告诉我，多个人商量总归是好的。当然，实在不好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折腾了这么久，我又困又乏，不能奉陪了。”
太子默许了，冯春生旋风一般刮出去。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有些事不宜再拖。他起身唤来白衣研磨，衣衫微敞，凉意袭袭。
他思量许久，写了撕，撕了写，总不能满意。夜深人静，太子掬了一捧凉水扑面，他逼着自己重新审视这件事。儿女情长绝非他要考虑的事，猪油蒙心一时，总要醒悟过来，朝着目标前进。
从前连自尊都舍弃过，母妃忌日亦没能使自己退让，现在不过皇叔临时起意讨来的一把利剑罢了，即是棋子，又有何不舍的呢？
倘若冯春生是王姬不能娶，与其让嫁给赵黓，倒不如嫁给王将军的大公子王啼。
这是最优的选择，冯春生断不会背叛自己，有了王家势力的加入，江山唾手可得！
一弯明月挂在枝头，冷冷打量着这滚滚红尘中人。几人识得自己真心？又有几人活得畅怀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