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嫌,他屋都没进,只在弄堂口候着。谁知道当年拦街的混混又碰到他,一眼认出,抢了他的钱……要了他的命。”
“我很快大好,他却因我没了。直到沈家姑婆骂到我面前,我才知道我就是罪魁祸首。肝肠寸断也于事无补,我恨自己怂,恨他傻,恨老天无情,不过是一对错过的男女,从无越矩,怎么就要他命了?我又拿什么偿还他?我有的,也就是这辈子罢了。”
“我来到沈家,说明来意,表姐是个有魄力的人,当初他要离婚,父母拼命反对,她却不拦着,为着什么她也一清二楚。因此我来沈家服侍他们,其它人都拒绝,她也依旧不反对,把我留在她身边。我照顾他妻儿,一心一意,别无所求,只想把欠他们母子的情还了,也愿他九泉安宁,如此这般三四十年一眨眼,悦悦都这么大了。”
萍姨说完彷佛陷入回忆,脸上有惆怅,有迷惘,有心酸,这么多年,这些五味杂陈、世事难料的故事已经随风飘散,留下来的只有老宅的孤寂安宁。但在萍姨心里,曾经刮过的风再起,她依旧能感受到当时吹过的痕迹。
汪泉已经完全听呆了,她知道萍姨有一个错过的爱人,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个人竟然是沈月渠的父亲。怪不得她对沈月渠和沈心悦如此用心,沈心悦对她比对自己奶奶还亲。怪不得沈月渠说她母亲搬去国外,萍姨却始终愿意留在老宅,连仆人都不想要,一个人守在这里。
不知道是在赎罪,还是在怀念。
汪泉更感愧疚,萍姨自揭伤疤,提起尘封的过往,这个家庭的秘辛,无非是物伤其类,不想看到她跟沈月渠不明不白地错过。
而她的所作所为,又跟当年自卑怯懦、不信任对方的萍姨何其相似。
汪泉鼻尖泛酸,她坐到萍姨身旁,转身拥抱她,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让您操心。
对不起,不该让您提起往事。
对不起,还是要让您失望。
实际上,她不知道该替谁,但总觉得该有人,对萍姨说声“对不起”。她这一生都在背负这一件事,一份情,太累了,太苦了。
岁月漫长,萍姨自会疗伤。她很快从情绪中解脱出来,扶起汪泉,牵了她的手道:“好孩子,我说这个不是叫你伤心的,你愿意听,也是我的福气。你要知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易,轻易说出口的分离是在浪费老天给你的福气。我信你们是良人,不愿叫你们错过。但路是自己走的,不论你往哪边走,月渠跟你远近有别,萍姨是一样的。”
这话情意深重到汪泉产生了我何德何能之感。她复又抱紧萍姨,把头往人肩上靠,她在萍姨面前一向有礼端庄,此刻却心软得只想跟她撒娇,用行动告诉萍姨,我也愿意一直陪您,让您不再孤苦。
可萍姨很快打破了这个美好的幻想:“我听说,你要离开申城了?”
本就情绪不高,汪泉怕叫人伤感,不太在意地说:“就搬到周边,湖城,您知道的,不远。申城人太多了,我想换个清净舒适的地方。等我安顿好了,也接您过去散散心。”
萍姨对她单纯想换城市的心思存疑,总觉得是伤心远走,有些心疼地讲:“怎么年纪轻轻,倒跟老人家似的,已经图安静养老了。”
“养老多舒服啊,”她想起来什么,又问,“那您现在过得开心吗?”
追问过往是否值得或是后悔,已经意义不大。汪泉更关心当下和未来,她希望萍姨以后不要这么沉重,多多享受自己的人生。
“开心。”萍姨真心道,“过去那么多年也没什么不开心的,表姐和月渠他们都对我很好,现在更是好,你看哪个下人自己住这么大宅子的?我也不图什么富贵,到了这个年纪,像你说的,清清静静就很好,你们几个一年再来个几次,好得不得了了。”
这么一说汪泉就放心了,她学着林黛玉讲话,“那我们都要分开来,今儿他来,明儿我来,既不至于太冷清,也不至于太热闹。”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气氛好了不少,萍姨也笑,心里却空落,以后怕真是没法儿一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