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诧异的声音:“你今天是怎么了?”
罗丝才恍惚反应过来——她以前都喜欢吵吵嚷嚷抢最好的那个,毫不客气地丢过去一个破烂货,大多数时候都是以看两个男生抢东西为乐的,仿佛这样就能完美地掩饰她那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仿佛这样他们就永远只是“普通朋友”。可她这一回没藏住。她总是想对他好一点,像是本能,没办法的事情。
她抬了头,还是一张苦瓜脸。
“嗯?”斯科皮见她这张脸,把诧异先收了回去,“怎么了?”
罗丝把脸偏过去一点点,常年累月的习惯已经让她开始构思一种常常“符合她性格”的下一步了。
“罗丝?”嫩绿色的叶子在她眼前晃了一晃。斯科皮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对于安慰人这种事情显然经验基本为零,手足无措地拔了棵嫩苗在她眼前晃了晃,见罗丝眨巴了几下眼睛表情有所好转,更大胆地蹭到她脸上去了。
罗丝终于调整好了状态,做出一副“恼怒”的模样,一抬手摘下了眼前晃来晃去的叶子。可惜她的状态不佳掌控得不到火候,给对面的人一眼看出了“佯装恼怒”,于是自以为哄好了,把自己手里这盆给递了过去:“你还是用这个吧,烂根的能让你忙一个小时。”
“我——我有那么差劲吗?”罗丝这回是真的有点不服气了。
不远处的阿不思已经扑了一脸的泥土,斯科皮点了点他,示意“你们就是这个水平”:“说得好像每次拿最到最烂的不是我一样……”
他当然没那么宽宏大量,只是不忍心破坏那两个幼稚鬼抢东西赢得一点点优越感的乐趣而已。
6.
十七岁的罗丝回想起这些的时候,正在被子里准备懒洋洋地窝到中午,先嘲笑自己一阵,当个笑话来看,然后翻个身继续睡,一本书翻倒在手边。
漂亮的棕红色长发从她的肩膀盖到臂弯,散漫地铺散开来,映着一张白皙明丽的脸,眼睛和眉梢的线条很锐利,明亮张扬令人无法挪开视线,若隐若现的小雀斑刚刚好中和了那张脸上的冷淡和锐气,以前那些站在镜子前点着自己的脸生闷气的傻事早就给写入上个世纪的史书了。
她当然还记得情窦初开的时候那点事,但现在只觉得从头顶到脚尖都冒着傻气。她那时候压根就不懂什么是“自己”和“真正想要的生活”,也以为喜欢都是一辈子的事情。
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啊,从来就没有那么绝对那么固执的从一而终,神明也有诞生和陨落,人间的七情六欲又怎么可能永不凋零。
五年级的某一天阿不思神神秘秘地来找罗丝,像是要告诉她一个大新闻。罗丝一拳头给他锤脑袋上:“说不说,不说我要补觉。”
“别——”阿不思把她拉到一边,“不是有段日子,女生送来的礼物都把我们寝室给淹没了吗——然后我就问过斯科皮都是谁送的,他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什么叫把寝室给淹没……”罗丝忍不住吐槽道。其实根本没那么夸张,顶多就是个小礼物堆,还是圣诞和生日的时候才能堆起来那种。
“他昨天居然记住了一个名字!”阿不思挤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还评价了句‘人还不错’!”
罗丝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所以你的这个问题是连着问了他多久。”凭她的直觉斯科皮这类锯嘴的葫芦是不会主动出口供的。
“也就几个月。”阿不思说,“不是重点,关键是我觉得他挺反常的。”
“哪里反常了?”
“就跟我们学院那帮明明‘春天来了’还要死撑着一张脸装高冷的人一样啊。”
罗丝当下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然后她又想,不是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吗……
那个月去霍格莫德的时候罗丝只在路上看到了落单的阿不思,看起来怪可怜的,和那个藏在罗丝躯壳里的自己一般可怜。
“啊,罗丝!”阿不思看到她就跑飞快地跑了过来,“有个去约会的家伙把我扔在这了……”
“彼此彼此,”罗丝面上没什么反应,“夏洛特也去找她男神然后把我扔在这了。”
她记得那是个很冷的冬天,天空中纷纷扬扬地往下掉着雪,从一片一片到一块一块,积在斗篷外面成松软的一层外皮。她似乎看到人群中斯科皮一闪而过的影子,容貌清甜的女孩子冲他笑得特别开心。她心里跟积了雪一样白茫茫一片,偶尔寻得一些惶恐而惊惧的情绪,以她那点拙劣的演技已经掩盖不住了。
于是她念叨着阿不思掉下来拖成一长条的围巾,拼命吸着鼻子假装是天太冷了,把他的围巾一圈一圈塞回去,耳边是少年人嘟囔和埋怨的声音。她忽然就觉得什么常年累月的东西在倒下来,压着她整个人往下坠,本能地伸手抱住了穿成一个球形的阿不思,他本来还在念叨罗丝多管闲事,这会儿也彻底愣住了。
“喂,罗丝你突然干嘛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被她压着全身的重量,许久没有听到回音,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这个白大他几个月的表姐的脑袋,拂去了那上面沾着的几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