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老家醴陵。隐约听梅姨说妹妹的同学来了,只见一个长相精致的小女孩,个子不高,踮着脚,扯着我弟弟的耳朵,好像边走边在骂他,我在心里叫好。想到昔日嚣张的杨立青,也有今日,被一个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姑娘拿捏住。
她的胆子可真大,要知道杨立青混起来,家里人可都按不住他。
第二次见到她,我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看到她和弟弟妹妹之间竟然有这样的秘密,我习惯性地弯了弯嘴角,果然是一类人。她好像还是医生,谁敢叫她治病呢,自己都还没病人高呢。
第三次见到她,在满地血的情况下,她无视了对准她的枪口,毅然冲向受伤的林家妹子,丝毫不害怕。她看起来还没林家妹子大呢,看着她镇定自若地处理伤口,持针的手无比得稳,真是漂亮。看着她轻声安慰紧张的林家妹子,慢慢地,我开始相信她是一个好医生了。
后来我们坐在了手术室门口,她坐在大大的木椅上,整个人像是陷了进去,她人可真小啊。四目相对,我想她毕竟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先介绍了自己。
之前这么镇定自若的人,竟然脸红了。
短短两天,这是我第四次见到她。车窗吹来的风,伴着斜阳,吹响她稚嫩的脸庞,她的刘海被微微吹起了一角,她认出我来了。车上,她问我要去哪里,我说我要去广州。
我误信了他人,我意气上头,做这些事情不管家里人,我懊悔将家中人拖累至此。我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讨喜,我压抑又疯狂,我倾倒着自己心中抱负,我看过的典籍,我们高谈阔论。
我感觉到她的眼里只有我的身影,仿佛包容我的一切,挑动着我的心,也平和着我的郁郁。我们彼此分享着喜爱的书籍,她也跟我讲述着和立华的故事,还有广州如火如荼的革命。
她和立华一样,都是年纪轻轻,她又这般博学,还有一手的好医术,天地间所有的钟灵毓秀是不是都汇在了她的身上啊,我心里感慨。她信我,她认为我可以去黄埔军校,原来她就是楚材的表妹,她将我推荐给了楚材,还说有事随时可以来找她。清晨的光线,折射着我黑色的瞳孔,泛射着金光。
我和楚材见了面,在她的引荐下。后来,偶尔听楚材讲起了她的事情,得知了她的家世,原来她出生巨贾,浙江湖州陈家,一大家子竟与校长这么亲近。
自从她父亲死在上海之后,她就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很少再回去,她平日里从不与旁人提及家事,谁能想到,她的父亲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陈英士。
“你看吧,谁娶了她,谁就几乎是校长的女婿。”楚材拍了拍我的肩膀,意有所指。
校长同我会面期间,内线电话响了。
“校长,可夫答应来黄埔军校了。”我隐约在话筒中听到了楚材的声音。
“好啊,好啊,我的囡囡来了。”校长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平日里太忙,你得记得替我好好照顾她。”
第五次见到她,是在黄埔军校。楚材上午有会议,想着我也认识她,就命我去给她办理入职。我感觉她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很多,她穿了精致的小洋装,长发及腰,凑近了,我都能闻到她发间的法国香水味,我看到了她的原名叫陈祖晏,可夫是她的字。
第一次,我第一次梦到一个女人,她圆润的指尖,耳尖小巧的珍珠,略带起伏的曲线,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我时常因为公务,刻意经过她的办公室,还有她值班时的医务室。看着她从手忙脚乱,到镇定自若,看着她与俄国教官,彼此指手画脚地用英语、法语来讨论病情,看着她与同僚争论病情,看着她用大部头字典,如饥似渴地阅读外国医疗文献。
杨立仁啊,杨立仁你怎么就陷进去了呢。
比起她来,我的家世怕是及不上她的。我想到他父亲也曾留学日本,给父亲寄去了信,在信中旁敲侧击,说我如今虽在广州,但打算去上海经商,问问父亲是否在上海有熟识的人。
父亲还在生我的气,没有回我的信。倒是梅姨,在信中提到了她,说她医术高超,梅姨感觉身体舒畅了很多。她还将自己的手表和钢笔,还有100个大洋都留在了家里。梅姨说自己也吓了一跳,去当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手表和钢笔竟然都是外国货,卖了好些钱,她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我发现我欠她的,好像更多了······
第六次见她,我下了好久的决心。
我主动报名,作为参谋,随校长去北伐,战场上枪炮无眼,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见到他。我杨立仁喜欢谁,从来就不会畏畏缩缩,我将外婆的金镯子送给了她。我看到,她对谁都淡淡的脸,又红了。
第七次见她,我收到了她的十字架。至今我还能回忆到,十字架上那温热的触感,她是信基督教的。我主动抱了她,她也回抱了我,我觉得我一定能够活着回来,如果我活着回来,我就一定会追求她。
总指挥部,我见到了瞿恩,这个妹妹口中的共产党,他告诉我,可夫也来战场了,那天晚上,我没有睡好。我非常担心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来战场。我用权职告诉了校长还有楚材,看到那一纸调令,我知道她躲不开了,我要牢牢捏住她。
第八次见她,是在第一师师部医院门口。我观察了她好久,她好像很忙碌,她剃了个奇怪的发型,她好像又长高了,她瘦了好多,她的五官好像更加鲜明了。派人去叫她之前,我好好整理了自己的发型、衣服,还低头擦亮了皮鞋。
我想多跟她聊一聊,没有立马提到调令的事情,她虽然看上去很累,但是精神好得很,还乐意跟我拌嘴,我看到了门口的护士走来走去,故意挑起了她的头发,她没有拒绝我,我的心里乐开了花。
后来,她一直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时不时就会去找她吃饭,她也不拒绝。我们两个还是谈天说地,她跟我说着和立华的事情,有时候还会提到我弟弟杨立青,我感觉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忽远忽近,有一些苦恼,但是我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后悔。
终于,她提出叫我教她用枪。
“五发全部脱靶。”看完靶纸,我点着轻快的步伐,跑了回去,我看到了她颤抖的手。
“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