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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骨(二)(1 / 2)

第二天,吴蔓醒的很迟。

我在厨房里煮汤的时候,听见了她往我房间去的脚步声。

“吴蔓,我在这。”

“在干吗?”

“陈姐昨天做的烩饭还有剩,我热一热,再煮点汤,可以做早餐吃。”

我说话的空档,吴蔓跑了进来。她的脚步声清清亮亮的,像暖冬化雪时,雪团子落在棚顶上的声音。

“地上沥了水,你别进来,会弄脏脚的。”

吴蔓的脚步声没有停,她径直走进来关掉了油烟机。

“你怎么知道我没穿鞋?”

我把自己的鞋脱下来,朝她声音的方向推了推,解释道:“你穿拖鞋走路的时候,有一种沙沙声,像...像录音机调频时的声音。但你今天走过来的时候,没有那种声音。”

“哦...”吴蔓说话的尾音拖的长长的,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而后不过片刻,她拧掉了炉子,踢上我的鞋,拉我出了厨房。

“以后不许再进这里了,孔乔。”

“我没有弄坏东西...”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以后不只是这里,不论哪里的厨房,你都不要再进,更不许在声音很大的地方停留。”

“为什...”

话还没说完,吴蔓就捏住了我的耳垂。

皮肤相触的瞬间,我忽然发现,吴蔓在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会这样温和的触碰我。以至于她说出的那些话,不再是我漆黑荒芜的视野里,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们带着难以磨灭的温度和形状,强烈的存在着,让我产生了自己也被他人珍视着的幻觉。

尽管我知道,我不配这样想。

可能是看见我不够专心,吴蔓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耳朵,她清浅的呼吸声就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

“孔乔,每个人从出生开始,耳朵里都存在大约一万五千个听觉毛细胞。这些细胞在接受到噪音或者高分贝音量的时候,会受到损伤或者死亡。但和其他细胞不一样的是,听觉毛细胞不可再生,死一个,就少一个。”吴蔓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如果它们全死光了,你就连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听得出,吴蔓在可怜我。“就连”两个字后面,偷偷藏着普通人对残疾人特有的同情,很多时候,和我一样残缺的人,都会被这种同情所刺伤。

但和其他残疾人不太一样的是,对我而言,视觉或是听觉的丧失并不会给我带来太多的悲伤。甚至恰恰相反,大多时候,我都庆幸自己能拥有这份残缺。

它有时候像一句很好的说辞,能帮我解释家人对我的嫌恶和殴打,它有时候又像一块坚固的盾牌,能帮我忍住在很多客人面前呕吐的欲望。

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对我的所有恶意,都针对于这份残缺,而非针对我这个人本身。

而如今,这份残缺甚至为我带来了,像吴蔓这样的人。

如果我拥有一切,那我一定无法遇到她,接近她,以及,触碰她。

我低下头,尽力藏好自己可耻的喜悦,应道:“我知道了,吴蔓。”

“嗯。去穿沙发上的那套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

吴蔓要带我去哪,我并没有机会问。她拉着我仓促的上车时,我听见车里还坐了另外一个女人。

她在驾驶位上,笑着对我说:“你好哇,孔乔。”

爽朗的声音配着窸窸窣窣的衣料声一起出现,我猜大概是她朝我伸出了手。于是我一边应“你好”一边试探着回握。但手只伸到了半途,吴蔓就狠狠的拍了我的手背。

原来不是要同我握手啊——我有些尴尬的把手缩回来,刚想要应对不起,那人就又笑了。

“欸,手都不给碰啊。”

吴蔓轻轻咳了一声,道:“行了,说正事。”

“我就这么直接说?”那女人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嗯。直接说。”

“.......”那女人抓了抓头发,说道:“孔乔是吧,你嫂子和她男朋友涉嫌组织卖....呃...涉嫌犯罪,目前公安机关正在立案调查。情节不严重的话,也就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吧。”

那女人说的很快,很直接,也很好理解。在她平淡的语句里,我清晰地意识到,我连那个充斥着暴力的容身之所也没有了——如果有一天,吴蔓也厌恶了我,我还能去哪呢。

我紧捏着上衣的皮料,忍不住想要质问吴蔓。我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想问我怎么才可以把我所谓的“家人”救出来,但在她的充满柑橘味道的车内,我却只能吐出一个字,“嗯。”

“嚯,这么爽利啊。”驾驶位上的女人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又笑起来:“也是,殴打、被迫…害,要是我,也会恨毒了他们。你放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绝不会...”

“不是。”我打断了她,道:“我不恨她。”

“啊?”

“她养大了我,给了我一个家。我不恨她。”

“那你为什么应的这么随便?如果你不恨她,那你就应该质问我,为什么要把我们的谈话录下来做证据,以及要怎么做才能把她救出来。”

说话的人是吴蔓,她毫不避讳的坦白了那些她亲自刻在我身上的伤痕。

而她之所以能这样做,大概是因为她并不在乎我会不会受伤。毕竟我不是她的爱人,更不是她的什么先生——我只是她养下的,一个宠物罢了。

我知道,宠物若不想被遗弃,就要按主人定下的规则办事。

我把头转过去,看向我看不到的窗外,想了想说:“你说过,柔软无用。你说过,让我剥掉它。”

吴蔓的呼吸声停了一下。

静默良久,她说:“孔乔,那不算家,她也不是你的家人,世界上没有在亲人的伤口上趴着吸血的家人。如果你畏惧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那就要自己建一个家,一个你随时都可以回去的,你自己的家。”

我自己的家——这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短句。但它从吴蔓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变得可以触摸,或是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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