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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行只睡下去三四个小时,就提前醒来了。
他又梦到了郁青南,梦到自己亲眼看着她从楼梯上狠狠摔下来。
在梦里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摔下来,摔得头上脸上都是鲜血,自己也只是个过客,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却根本做不到什么。
陆之行知道,当年学校里的噩梦是被她结束的……
他默不作声地起床,径直开车驰往郊外。
离学校只剩几里的时候,陆之行突然看见实验中学的楼竟然一栋一栋地塌了下去!
“……!”陆之行立即加快车速,脚掌狠踩油门。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学校突然倒了?难道有人在附近施工?不可能,他上个月去学校没有看见人啊……
车子开到校门外,陆之行刚一下车,就发现保安室前面的木栏竟然掉了半截,好像是被人弄坏的。
一个人影从学校里慢慢走出来。
“谁?!谁在学校里面?”陆之行警惕地后退几步,准备见势不对就立即上车。他在高中的时候经历过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对灵异的东西可谓避之不及。
“哦?”反而是学校里走出来的人看清了他的模样,问道,“是陆之行吧?”
陆之行听见是女人的声音,心里顿时紧绷起来,生怕是那个可怕的生物老师:“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那个人没有回答,再次反问:“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烟尘散去,她清丽的容貌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起来。
在看见对方清澈温润的眼瞳时,陆之行忽然有一瞬恍惚,情不自禁答道:“我梦见了青南……”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
梦中,他好像见过她出现在郁青南身边。
“为什么梦见了她,要来这里呢?”祝檀走过断裂的木栏,停在年近三十岁的陆之行身边,上下打量几眼。
她对学校里的其他人没什么印象,乍一看陆之行的模样,只觉得十二年转瞬即逝。他在学校里虽然被欺负,但精神看起来还好,现在却憔悴许多。
祝檀摸了摸下巴,补充道:“对了,你就叫我祝老师吧。”
明明她的样子比自己年轻多了,陆之行却抿抿唇,没有反驳:“因为我一直都觉得她就在这里。十多年来每次梦见她,我都能感觉到她在这里很痛苦……”
说着,他看向倒塌的大楼,目光茫然。
她好像……已经不在了。
“你的感觉倒是没有错。不过,都已经结束了。”祝檀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在陆之行提问前把他堵了回去,“她现在在哪?能不能搭我去看看。”
本来以为还要花一番功夫才能找到郁青南的位置,没想到这就有知情人送上门了。
祝檀望望快要落下的月亮,“啧”了一声。
这狐狸,怎么还不回来?
因为那种莫名的感觉,和眼前倒塌得不成样子的大楼,陆之行答应了:“好吧,祝老师。”
他示意祝檀坐到轿车后座,自己也拉开车门:“郁青南这些年一直在青桥疗养院没有醒来,我偶尔会过去看她,不过最经常来的还是这里。”
祝檀点点头,心下了然。
自己接到任务后没有找到学校的事故报道,就是因为时隔十二年,郁青南的事不是命案,已经没有相关记录了。
两个并不熟悉的人一路无话。
陆之行开到疗养院后,就自觉走到前面给祝檀带路。
现在大概是早上六点,疗养院还没有正式上班,如果是祝檀一个人来,护士还不会放她进去,但是这里的护士都对陆之行很熟悉,见他带着个陌生人也没有多问。
“就是这里了。”陆之行走到一间病房前,脚步有些犹豫。
祝檀深深地看他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晨光中,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正躺在床上,蹙着眉毛,脸上不见半点血色。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那种苍白是病态的,但祝檀却知道……这白皙的肤色跟那些动物们皮肉上的白是一样的。
她的血已经流干了。
祝檀走过去,帮郁青南理了理头发。
然后……她一把拉开郁青南身上盖的厚重被子。
因着多年昏迷在床,郁青南的手臂显得格外纤细瘦弱,也是这双毫无血色的手上,有条条青筋狰狞地暴起,死死握住一朵殷红如血的诡异花朵!
它的根穿透病服,生长在郁青南胸口的血肉中。
这朵花天生就是诅咒的化身,唯有在血肉中才能生长。
祝檀曾经想过要如何摘下“花”,直到她看见郁青南的虚影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朵诡异的花生在少女的胸口上,像一个华美的装饰品。
是啊,想要摘下它,唯有一个办法——用另一片更加生机勃勃的土壤作为引诱。
“为什么……这朵花?!”陆之行的身子颤抖起来,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十二年来,这朵花竟然一直生长在郁青南身上!
祝檀低眸看着郁青南,把手放在花上,轻声对她道:“我来了。”
此刻静默无声,无人回答祝檀的话,唯有郁青南的眉毛忽然舒展开来。她枯瘦到几乎脱形的脸上露出笑意,在祝檀的眸光中,放心地松开自己紧紧握了十二年的手。
花的根茎扎在她的胸口上,这副身体里,已经没有一滴血液了。
祝檀面无表情,用手掐住花朵柔软的茎叶,将其一把拔下!
“噗——”
透明的花袋子漏了,储存在花朵里的血一下子流到郁青南的胸口,溅出点点血花。
“谢……谢……”一个艰涩沙哑的女声在病房里响起。
诅咒离体,郁青南便再也坚持不住了。她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缕红雾,刹那间飘散四周,于晨光中再也不见踪影。
“青南……青南!”陆之行睁大眼睛,扑了上去。
一切都只是徒劳,郁青南死在十二年前。
她摔下楼梯的时候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