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了……
“是啊。”燕襄握紧了铲子，自嘲一笑，“我怎么会许这么蠢的愿望？”
不停杀死上山的人，真的能够让家人幸福吗？
那么多年里，他不是没有产生过动摇，只是最后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永恒不变”对于燕家人来说，是一枚甜蜜动人的糖果，一道无法抗拒的魔咒。
燕襄呢喃道：“或许我该和娘一样，早点放弃，才不会重蹈覆辙。”
唯有放弃才能得到解脱。
祝檀看了燕襄许久，用一种跟以往全然不同的目光。
说真的，可能是活得久了，见过太多事，反而见不得坚定的人迷茫动摇，见不得自在的人被过往牵绊，见不得自己的朋友伤心痛苦。
这样……会让她情不自禁想要尽一份力。
祝檀走近一步，手用力握住燕襄的肩膀。
她手上温热柔软的感觉，很快透过单薄衣衫，传到对方冰冷的皮肤上，在他的心上刺了一刺。
“那，就向我许愿吧。”她说。
“无论咒杀多少人，你都结束不了家人的悲剧，因为诅咒的起源是‘照古今’，只有斩断这面古镜连结的诅咒，才能真正将一切终结。”
惊喜盒子当然没办法收容异世时空中的照古今，但……
它做不到的，祝檀身为祝祷祭祀之灵可以实现。
燕襄愕然抬头，看向祝檀。
风吹动她发箍旁的嫩叶，那双圆润温和的棕色眼睛亮得动人，好像一束光，刺入漆黑的长夜。
他恍惚一瞬，眼神中终于有了几分平日的神采。
祝檀从容地一笑：“不是为了过去的愿望，而是来帮我吧。只要完成最终的收容任务，让我取得此方世界的居住权，然后将我的本体种来大鄢山……”
是的、是的，只有放弃才能得到解脱。
她会帮纪如珺放弃。
即便纪如珺没有捞起那一面神异的古镜，她也可以和燕昀、燕襄一起幸福地度过此生。
照古今在他们的故事里，只是累赘而已。
“我会为你祈祷——”
“将照古今的永恒诅咒在此永远消解！”
誓言落地有声。
燕襄眸光里倒影着祝檀的面容，耳朵里回荡着她的话，一时之间，心中感情激荡，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从来没想过，缠绕于燕家的诅咒能这样解开！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放弃曾经触手可及的许愿机会，选择拒绝血盒，他的同伴便以如此重礼回报。
燕襄深吸几口气……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可以平复，胸腹间那颗心脏的剧烈跳动却无法抑制，它跳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激昂，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
却也比任何一次都要轻松啊。
“……好！”燕襄重重点头，沉静锐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祝檀，应诺道，“我来帮你。”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
凭幽站在祝檀的肩头，凝视着她的侧脸。
姐姐，是一个见不得缺憾的人。
她喜欢圆满。
进行那么复杂的祈祷会让姐姐消耗很多力量，甚至再次陷入虚弱，但凭幽不会阻止她。
就是这样的姐姐，才会让自己和回明他们一直追随在旁。
乌鸦……最喜欢亮闪闪发着光的姐姐了。
*
中午一点半左右，祝檀在燕家吃了一顿饭就离开了。
两个人虽然被血盒偷了家，但也解决掉自己的后顾之忧，不必担心血盒又挖出什么害人。
燕襄将那张代表着“以道具换取咒杀一人”的契约纸条退还给盒子，以后就和普通的任务者一样，任务后可以抽取普通道具了。
这次任务中的见闻……尤其是燕襄母亲的事儿，让祝檀心里诞生了很多新的想法。
一开始，她觉得鬼是一片混沌，人类难以驾驭诅咒。
到了飞机上，见识过瓮神对人的利用，她感受到鬼也拥有简单的智慧，而在流翠园小区和燕襄的家里……
比起杀死人类的欲望，强烈的爱恨与本能对鬼更有支配力。
祝檀开始重新考虑，“鬼”在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乌鸦脑袋上黑漆漆的软乎绒毛：“凭幽，小凭幽……”
“叽？”凭幽金色的圆眼睛里闪过一道流光。
“你要加油啊。”祝檀笑道。
距离凭幽得到“居住权”，已经过了几个月——等她彻底融入此方天地，以幽冥为凭，窥生死之秘，那时候，这个世界对凭幽而言就再也没有秘密。
这样……一定就能揭开“惊喜盒子”的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