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铁门已经封锁了近三十年。
所有的食物、水、衣服都从上方的天窗用绳子系进去,而脏污则从地牢中的下水道中冲走。
锁几乎生锈了,因此钥匙的铁条钻进锁孔时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来自希雷沃的绫顿……”
坐在潮湿石头地上的精灵念着这个不久之前在人类口中听到的名字。
钥匙开锁的声音还在继续。
绫顿心急如焚,但她必须保持冷静,在最短时间内打开这扇门,然后遵守诺言带走他。
“来自希雷沃的绫顿……”
为了不让头上长虱子,他已经拔掉了自己的头发,多年来,每每长起来就拔掉。
此刻他抱着自己的头,窝在墙角,声音在颤抖,浑厚含糊的声线在地牢中像石缝间的草一样生长。
“你能帮我吗?我打不开门。”她向地牢内的精灵求助。
他停下念她的名字。
“从天窗进来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他没有动作,双手抱着被拔掉头发后的伤痕累累的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
“……玄。”
她抬头张望着铁门上方的透气窗:“玄,你能动吗?我不知道怎么把你从里面带出来。”
那个名叫玄的精灵却躲在墙角,一声不吭。
那把钥匙已经拧断了,半截断在锁孔里,兰斯正被困于自己的事务,其他人不能知道这件事,她现在无计可施。
地牢外的石壁上,灯架上的蜡烛油一点点往下.流。
她几乎绝望地靠在铁门边。
显然,她没有办法进去,那个精灵也没办法出来——如果他能出来早就出来了。
她不想让自己后悔,可也不愿错过海上风暴。
她在心里下定决心,一百个计数过后就离开。
地牢内外都很安静。
她没能如愿带他离开,曾经描绘过的愿景也都落空,她的心如同石壁灯架上的蜡烛一般融化。
“玄。”她低声叫道。
地牢内的精灵敏锐的听力捕捉到她的声音,手指紧紧扣住头皮,把脑袋埋得更低,喉咙口含混的声音几乎像被埋入地底下:“来自希雷沃的绫顿……”
十,九……
名为玄的精灵忽然起身,开始大力砸门。
她吃了一惊。
“走开。”精灵低厚的声音这样说道。
她从门边退开。
重力砸击在铁门上的声音越来越响,一下一下,地牢仿佛都在颤动。铁门门锁在摇晃着,发出闷重的响声。
一百个计数很快到了尽头。
意料之外的,铁门轰然被撞开。
初见到她的精灵眼睛像被刺了一刺,背过身去,蜷缩起来。
地牢里烛火昏暗,却足以让她看清他。
本应该漂亮得不可方物的精灵因为伤痕和尘垢而丑陋不堪,头皮上满布血痂,被鞭子划破的长袍露出可怖的血肉,就连完好的手臂也因为撞击铁门而变得血肉模糊。
*
兰斯的预感没错,他被指控对王室不敬。
前些天,吟游诗人图拉刚从诺伊多夫堡离开就被捕了。原因是他那个“天生神力卡林德”的故事触怒了王室。
兰斯男爵此前曾有一位订了婚的未婚妻,但她在贵族间的一次大型狩猎宴会中意外死亡了。
有传言说,兰斯怀疑是狩猎宴会上的洛多斯王子下的手。也有传言说,兰斯因此对王室怀恨在心,所以才会让吟游诗人图拉到处传讲这个“卡林德伯爵为亡妻复仇”的故事。
为了不让被告在去法庭前逃离,执行官宣布封城,直到被告顺利被带走。
“吱呀”,随着悬索向另一个方向牵引,轮轴转动,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收起。
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
“诺伊多夫已禁绝出入!立即勒马!”法庭执行官在塔楼上见到这一幕,大声呼喊道。
守卫者也吹响了哨声:“勒马停止前行!”
马蹄却不停,直直往吊桥冲去。
去阻拦的士兵在吊桥口伸出长矛,被骏马四蹄一跃躲了过去。
吊桥已经升到一半,半边悬空,底下是护城河。
士兵们不敢再往前,只能看着那匹马和马上的两人往护城河的方向奔腾而去。
吊桥还在往上升。
全身披着黑衣的男人单手护住坐在他前面的兜帽女人,双腿一夹马腹,扬起马鞭,随着一声长长的嘶鸣声——
骏马从吊桥的高点一跃而下。
护城河的波光中,健硕的马身从半空中一掠而过,宛如飞马。
马蹄落在了对岸的土地上,再次急促地飞奔起来。
“多谢。”绫顿向名为玄的精灵道谢。
他骑术精湛,上马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在她身后的玄没有说话,沉默地策马向前,他从刚才见到她起,就没再开口。
耳边风声呼啸。
她想过即使封城也可以从城墙上吊坠下去,但玄坚持让她骑马,显然,他离开这里的想法比她还急。他们把马交给了住在海边的渔夫巴罗。
海边,乌云低垂。
大片大片的黑云低得要垂到海面,云层层叠叠,像漩涡般的圆碗。
她和玄走上小艇,她解开绳子,驱动马达,小艇离开岸边。
如果说陆地上是玄的骑术让她和玄平安离开城堡,那么她就拥有穿过海上风暴的能力。
正如渔夫巴罗所说的,信天翁漫天。这种大型海鸟最擅长在气流间滑翔,它们有时栖息在波浪之中,有时乘着风的翅膀上升。
展翅的群鸟在海面上像一面绵延万里的珠帘。
小艇在岩蔷薇油的热量供应驱动之下,在惊涛骇浪中穿过信天翁鸟群。
她转头发现玄正紧紧地盯着她,便安抚道:“别怕,我们会到家的。等一会如果风浪太大,你去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