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不休的光芒在海面上栖息;岛上雾气疏淡;猴面包树像水塔一样耸立着;鸽房宁静,两只信鸽正在自己的窝里缩着脖子睡觉。
丛姜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绫顿:“我也要睡觉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我见过你。”他躺在床上,定定地注视着她。
但她这次决定装不认识,笑了一声道:“别碰瓷,我可没见过你。”
丛姜没有多说,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的呼吸再次绵长起来,她又不放心地凑近看了几眼。
好奇怪,这次丛姜看起来比前两次要疲惫很多,略显苍白的脸颊有些消瘦,唇色淡了些。
在睡梦中,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眉头微微皱起来。
上一次不告而别让她心里颇为愧疚,她试了试他的额温。
或许发现自己不断地重复人生这个真相对他来说是残酷的。
也正是因此,她这次把所有丛姜留下过的痕迹都从屋子里清除了,避免他发现他自己曾经来过。
她靠在椅子上,从窗户里看外面的夜雾。
沉沉萦绕不去,像沼泽一样困住一切。
她正要起身,却发现有什么拽住了她的衣角,转身去看,却见床上那个青年垂下手,轻轻牵住了她的衣角,修长的手指间松松捻着。
她扯住另一端,动作小心地抽走了衣角。
“难受。”他的声音又哑又弱。
她俯身去听:“什么难受?”
见他不回答,她追问道:“你不告诉我,我没办法帮你。”
他睁开眼睛,用沉色的眼眸看着她:“头。”
“纷纷乱乱,像要.爆.开一般。”
是不是因为这是第三次重生,所以信息量超载了?她疑惑地在心里记下一笔。
“不要思考你在哪里,也不要思考我是谁,不要回忆,安静地睡觉,好吗?”她试着给出建议。
丛姜的目光凝注在她的眼中:“你告诉我。”
她:“要是告诉你,你的脑子又要转得飞快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所以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的过去。”
她冷笑道:“你看你的脑子一刻都没停下过。”
到这种程度了,还在揣度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执拗:“你知道。”
她也坚持:“我不知道。”
丛姜的眉心又皱了起来,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从海恩那里学了一点药草学,碰巧毛斑病也是和头脑有关,便利用之前的药剂配方给他临时做了一剂舒缓头痛的药。
“川芎、香附,还有一份不认识的。”他边喝边辨认道。
她实在无奈极了:“请你停止思考,这位先生。”
聪明人是不是都有这个坏毛病,脑子转得停不下来?
“住脑?”他抬头看向她,眼神中有笑意。
她愣住了,她是第一次看见丛姜露出这种神情,暄和得像一壶半温的水。
他看着她的反应,牵了牵嘴角,得逞地下判断道:“我说了你认识我。”
她回过神来,懊恼得撇开了眼神。
……骗不过他。
……是她这个文盲段位太低了。
“等你好起来再告诉你。”她败在了下风,宣告道。
事实是她比伤员丛姜还累,做完一切后,终于扛不住,骨碌滚进被子里,没过多久就陷入了睡眠。
丛姜独自靠坐在床上,在灭了灯的木屋里沉思着。
他伸手摸了摸头发,温暖而干燥;衣服不是他的,但却分外合身;身体干净而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那个女人帮他洗澡、擦身体、换衣服,又帮他吹了头发。
鸽房比小木屋率先醒过来,两只信鸽在自己的豪华小别墅里游荡。
在塞都的日子充满了不安和忙碌,绫顿回到岛上后的这几天都睡得天昏地暗。
她醒过来发现那个高大青年正在喂鸽子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你……”这回轮到她怀疑了,眉眼之间透露出不信任的神色。
丛姜直起身来,平静地看着她:“多谢。”
如果她是羽人,那么她身上的毛一定.炸.起来了。
她的脑子引擎转速直线飙升,在烧坏的边缘疯狂试探:“……是真心的感谢吗?”
他点了点头:“是真心的。”
真的很不一样了。
她默了默,接受了这个现实。
第一次丛姜来的时候,他全程没开口说过感谢的话,第二次他只为果酱感谢过她,现在他居然主动道谢。
那么看来,没有记忆不断重生,不意味着丛姜重复了人生,在性格的细微变动和不同的抉择之下人生轨迹必然发生了改变。
去岸边清理小艇的时候,他也跟了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到了船上,还主动帮忙她拨开小艇上杂乱盖着的海草。
她诡异地生出一种小孩长大懂事了的微妙欣慰感。
把海草都清理掉之后,她又从舱板下拿出小型洗船喷.枪,装好洗盐,把喷.枪的另一头放入海水中,打开喷.枪.开关,对小船的船身进行清洗。
一边清洗小船一边给丛姜解释。
时空中转站,时间回环,这些复杂又魔幻的设定。
丛姜没有多问,思考片刻就接受了她的解释:“谢谢。”
她再一次被“谢谢”打倒,手里的洗船喷.枪.顿住了。
“我以前不会对你说谢谢吗?”他问。
她笑了:“是这样的,你只为果酱说过谢谢。”
丛姜缄默了几秒:“对不起。”
她被震惊得喷.枪.都快拿不稳了:“姜,你还是你吗?”
他这会儿才露出自己的本来面貌,冷哼了一声:“我为什么不是我?”
结束清理后,绫顿切换成工作状态,例行公事地去海上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