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我们也是一肚子苦水!这是我在穗和集团听到的第一句话。
传说穗和的历史有农耕文明那么长。它从农业起家,在数个更迭的朝代里拥有不同的名字,却总逃不过“民以食为天”这五个字。穗和,岁和。物阜年丰,水木兴茂。现今搭着科技革命的快车,穗和集团沿着互联网的触角延伸转型,已悄无声息地渗入每个人生活的角角落落。
穗和的总部大楼,外墙灰白,整齐的镶着玻璃窗,一排一排,低调得好像上个世纪建筑物,隐藏在闹市区最繁华的CBD中。午后的阳光下,四周的大楼因为通体高科技的玻璃外墙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只有穗和的大楼依旧静悄悄的,把所有的光都吸收尽。
可当我走进大楼内部时,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穗和集团有强大的法务团队,社会律师很少有机会以处理业务的名义走进这座总部大楼。大楼内,横七竖八的扶梯连接整个园区,迷宫一般,把人送到宿舍、食堂、超市、健身房、干洗店……甚至电影院、游戏厅和某些不好描述的娱乐场所。俨然是一座伪装成互联网大厂的小型城镇。
我手里拿着法院的调查令,转悠在庞大繁杂的大楼内,不明所以的感到微微汗颜,眼眶发热,手心竟也有些发汗。我仰着头观赏这座大楼,如果是别的社会律师,会想尽办法借这个迈进大门的机会拓展拓展业务吗?
一个小伙子上前热络地打招呼,领着我穿过重重叠叠的玻璃门,终于走到了人事部门。一个不知叫做Lily还是Lisa的某级负责人接待我,穗和员工的级别太复杂,从1排到20,不知道是数字大的还是数字排在前的级别大,只好姑且称她为李总。和电视剧里不一样,李总没有波浪卷发和柔美腰肢,她在暖气房里穿着一件蓝色衬衫,朴素的行政人员打扮。
“说起这个案子,我们也是一肚子苦水!”李总得知我的来意后第一时间吩咐助理去找档案,自己泡了茶陪我闲聊,“我们集团的形象一直很好,高薪资和好福利在业内也是有口皆碑,怎么好端端的就出了这人命官司?!这几天公关部的同事都忙疯了,各种要对外解释的,可这人要发疯,我们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我礼貌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那个老婆也是难缠。孙晖这人我听过,在大数据部门工作十几年,好歹有些成绩,他老婆不过是子公司一个打杂的行政,这几天也来闹。说什么问过律师,我们这样无故开除孕妇是违法的!无故?哪里无故了!他们夫妻闹出这么大动静,总部主管死了,加上舆论影响,她知道这给公司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她怎么不反思反思,自己老公为什么无故去杀人呢!”
“祸不及妻儿,现在不能搞连坐。如果只是因为孙晖违法犯罪,确实不能以此开除他的妻子,况且法律还保护孕妇。”我依旧微笑着。
她辩道,“法律也有滞后性和空白性……”助理进门,拿着文件夹找她签字,又与她耳语了几句。她一面听,一面连声应道,“好好,你先出去。”
等助理离开后,李总说回案子,“高律师,是这样的。法院的调查令我们是绝对配合,但我们领导的意思,因为员工的工作日志都在我们内部系统里,没办法导出到外网,虽然不涉及什么商业秘密,但恐怕不方便直接拷给您,打印出来又太浪费纸张,您说是吧。方便的话……您可以在我们这边看吗?我们这几天把旁边空的约谈室让给您。”
我不解,“不涉及商业秘密?如果是你们的内部系统,怎么保证证据的真实性呢?”
“我们有规定,但凡涉及工作秘密的都不允许写进工作日志,违反规定是要扣钱处分的,也设置了相应的敏感词。所以这个我们不担心。至于您说的证据真实性,我们这么大的集团,几千几万号员工,我们一个人事部门十几个人不会闲着没事去删改员工的工作日志,本来这东西也无关紧要。”她的身体松弛下来,与我打着哈哈,“话说回来,高律师,一个法援案子就一两千块吧?我到听说有很多新人律师助理没案源,愿意接这种案子。没想到您工作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认真负责,啧啧啧……”
我被助理领到了同层的约谈室,是领我进门的那个小伙子。他抱歉地告诉我,虽然李总再三交代要配合案件调查,但由于集团审批制度的限制,不管饭。他再三抱歉地强调,上次警察同志来也是这样的。
小伙子走后,我独自在他们临时配置的电脑前查看孙晖的工作日志。显然,技术人员为了方便,直接将孙晖工作十年所有的日志都打包压缩。我一页一页从后往前翻,并没有找到孙晖妻子所说的外调期间的记录,反而看到了一桩奇事。这些凌乱的工作日志被故意抹去了年份,似乎是从回收站中复原的。我根据故事内容,反复整理排序才摸清楚一点头绪。这部分日志中有大段直接引用的对话,孙晖像一台精准的摄像机,妄图捕捉住刻度时间内的所有真相。故事是从一场内部竞聘开始的……
2月1日周五 晴转阴
今天终于结束两个月在外地的检查工作,能回家了!
启程前,组长组织了最后一次小组讨论会议。我心里明白这是既定程序,需要由组长把握查出来的问题轻重。对着长长的问题清单一条一条讨论定稿,也适当删除一些不适当的内容。大家都没有异议。
“我们这样的内部审查,轻不得重不得,既不能查出严重的贪腐纪律问题,事情搞大了就得移交司法部门,又不得不向上头交差。大家辛苦了。”组长一开始便劝慰大家。毕竟查问题也是功夫活,把谁的功夫删了都不高兴。这也删,那也删,回去后怎么和总部交代,在外面玩了两个月?
“这一条删了,什么叫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我虽然有想法,但是也没办法,级别上也没优先提一提。’这人我记得是因为团队负责人被抓走了才从小组负责人的位子上下来的吧,犯了错误还敢提要求。”
“那次案子李组长也去司法机关配合调查,调查结果表明他和张总的事没有关系。您看这个。”我把调查表递给组长,他却冲我摆手。
“公司没有趁此机会开出他已经仁至义尽,还想提级别?”
我无奈,只得坐回位子上。
“这条删了,什么瞎举报内容,替组长写读书笔记也报上来?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