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说了什么?”九歌突然掀帘进来,柴桑毫无防备,握笔的手抖了一下,一滴墨甩下来,滴在奏章上,很快晕开。
“陛下在想什么?”察觉出柴桑的异样,九歌几步走了过去。
柴桑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拉着九歌坐下,轻轻按上她的左腿:“还疼吗?”
知道柴桑在故意岔开话题,九歌还是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不疼了。”
二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柴桑突然开口:“都是无稽之谈。”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九歌直接怔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对,都是无稽之谈,做不得数。”那道士究竟说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但看柴桑的反应,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罢了,她死命压住自己的好奇心,柴桑从不信神佛,否则也不会有当日灭佛之举了。今日这般,许是被那些话搅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既然不想说,那她也没有追问的必要,毕竟,她也不信神佛。
“陛下可知李将军祖籍是哪里?”
“哪个李将军?”柴桑随口应了一句。
“陛下军中有几个李将军?”九歌睨了他一眼,嫌他心不在焉:“当然是李彦明,李将军。”
柴桑也不恼,收拢心神认真问道:“李将军不是开封人氏吗?”
“是卫州,李鸢方才同我说的。”
柴桑瞪大了眼睛,配合着作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九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一拳轻轻锤在他胸口,带着几分娇嗔:“陛下又逗我。”
柴桑也笑了,顺势将九歌的手按在胸前,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说起李彦明,他倒是想起来一个事:“我瞧着林沐似乎,对李将军对女儿颇有兴趣。”
“你才发现啊。”九歌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感念,林沐于他,终归是与旁人不同。
自从做了这皇帝,他便一心扑在朝政上,自然忽略了身边的许多人、许多事,但是对林沐,显然还是上心的。
“那李鸢呢?她怎么想?”他其实早有为二人赐婚的意思,但又想着,林沐既然没找他,想必是还没到时候,他也怕贸然出手,最后弄巧成拙。
说到李鸢,九歌犹豫了。
李鸢她明显更欣赏柏舟,但对柏舟好像止步于此,可她对林沐……
九歌思索了一番,最后吐露了三个字:“不好说。”
柴桑没有再问,原本想着这次南征回去后,就撺掇林沐上李府去求亲,可如今看来,他这个弟弟,做得似乎还不够。
“你帮帮他。”柴桑殷切地看着九歌。
“我怎么帮?”九歌下意识地反驳。这终归是他二人自己的事,缘分天定,旁人也不好干预。
柴桑却不死心,他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九歌,直看得九歌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晓得了,晓得了。”九歌无奈地说。
柴桑看着她无意间嘟起了嘴,实在可爱的紧,凑上去便亲了一口。
九歌瞬间红了脸,娇羞地低下了头。
这一幕,惹得柴桑心花怒放。
柴桑的大军在翰城城外休整了一日,次日一大早开拔,越过两国边界,直抵蔺州城下。
蔺州原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自几十年前中原大乱,便成为泞南北边的门户,在一马平川中独自屹立,低挡着可能来自北方的侵袭。
守城的将军叫韩载匀,在边关,一待就是二十年。
“韩载匀?”听李彦明提起他,柴桑似乎有些惊讶:“他还在蔺州?”
“陛下认识他?”李彦明下意识地问道。
柴桑摇摇头,看向前方的眼神突然变得悠远深邃:“只远远地见过一面,算不得认识。”
韩载匀在泞南有些名气,然而这名气,不是源自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军功,而是来自他手中的笔墨。
换句话说,他是个诗人。
泞南尚文,上到皇室宗亲,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好舞文弄墨,会写几句诗本也不算什么,但韩载匀不同。
当年一首《寅州行》名动泞南,十七岁少年横空出世,惊才绝艳。
更是以才情博得美人的欢心,成为当时宰相谢徇的东床快婿,一时间风头无俩,人人艳羡。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两年,谢徇失势,不得不离开延州归家养病,而韩载匀也被排挤出京,来到这座边陲小城。
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二十年。
柴桑心中唏嘘不已,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二十年。
然而感慨归感慨,翌日兵戎相见时,留不得半分情面。
韩载匀站在城楼上,凝视着城外列阵以待的大周军队。
他既在蔺州,自然少不了与中原的兵马交锋,这些年,中原连年战乱,军民都不好过,南袭蔺州是常有的事,但多是小打小闹,拿些好处就回去了。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锁定在前排最中间的位置,如果他没猜错,那便是柴桑。
他坐在马上,身形笔直,头高高地向上扬起。二人之间有一段距离,他看不清柴桑脸上的表情,但他猜,那是一种自信,势在必得的自信。
就像他即位之初便力排众议御驾亲征,一路狂追刘修几百里,仅凭一战,打得大梁再无还击之力。
这样一个人,可不好糊弄。
然而韩载匀不知道的是,城下的柴桑,此时也在看他。
他更不会知道,这并不是柴桑第一次这样看他。
十二年前,他以诗会友,在城楼上铺开巨轴,一壶酒下肚,挥毫泼墨,恣意张扬,当时城下人山人海,而柴桑,正在那人山人海中,像今日这般仰望着他。
十二年,沧桑巨变,似乎就在眨眼之间,城楼上那个身着盔甲的人,和当年的韩载匀,没有半分契合。
“攻城!”柴桑果断拔出剑,指向前方。
拿下蔺州,只用了三天。
三天后,柴桑登上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