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可爱。”周靖康仍是那副谦和姿态。
裴今拢眉:“你赶时间,快走吧。”
“都怪那帮媒体,不能陪你吃早餐,你要记得吃。”
周靖康走后,裴今立马叫了车去何仙姑的茶店。
她戴上墨镜,捂得严严实实的到大马路上搭车。普通的实时计费的士,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她。
一路上都没说话,到巷口下,她把小费放前座的换挡杆旁。
仙姑的茶店藏在巷子里,街道干净,花哨的门档和简陋陈设显示出这片区的贫穷。据仙姑透露,把店摆在这儿是出于命理。
裴今进店时,仙姑已经备好茶,说算到今天有贵客来。裴今抿了口茶问,算没算到她今日来要卜什么。
仙姑起手占卦,盯住裴今眼睛说,今日大吉,所发的愿皆成。
周靖康的电话在这时打来,他说托人联系好司机了。
顾虑那边在会场,裴今压低声:“你不是在忙吗?”
“不紧要。”周靖康笑。
想着应当是从周家临时调过来的司机,却听周靖康说,那人打了七年拳击刚退下来。
“背景干净,上过几年学会国文英文,你用着看,不合适再换。”
刚要拒绝,周靖康就挂断了电话,一点不给人余地。
周靖康所在的一派推行医药改革,不久前反对人士在公益活动上向裴今发难,拉横幅泼油漆,成了一桩笑话。父亲厌恶一切令家族蒙羞的状况,怪罪司机护驾不力,以退休为由将人打发回老家。
裴今一点不怪周靖康,但不知周靖康是真心歉疚还是为了在老爷子跟前驳回点脸面,打定主意要以司机名义给她请私人保镖。
为了等这位退役拳击手,裴今只得在仙姑店里多坐会儿。
毒辣的太阳透过棱格窗,将铜钱晒得发亮。
仙姑说今日大吉,大小姐怎么还是有心事。
裴今笑着摇头:“老问题。”
仙姑感叹:“已去的人和事不应留在心里,会消耗福报。”
裴今放下茶盏说:“所以我才要多做好事积德。”
电话又来了,周靖康实在操心,告诉她司机到了。
裴今和仙姑告辞,下楼。
车正正好停在仙姑茶店门口,裴今站在车门一步开外的地方等司机来开门。
估计司机并不知道主人的脾性,待在驾驶上没动静。
裴今决定给她的拳击手一点耐心,走过去敲了敲车窗玻璃。
玻璃降下来,裴今一手撑窗框,弯腰朝里看。
太阳晃了眼,她半蹙眉头:“新来的,不知道我?”
男人戴一顶鸭舌帽,只能看见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干净的马球衫似乎是南邦药业高尔夫球场的制服,在他身上显得有点紧了。
男人稍稍抬头:“大小姐好。”
清冽的带些颗粒感的声线,好像昨日才在她耳边说过话。
裴今压低肩膀,要将人看清楚,他就在这时转过头来。
阳光晒过的肤色,轮廓分明,一张脸俊美迷人,和记忆里的肖似。
“你是新来的司机?”裴今不愿暴露情绪,手搭上窗顶,“叫什么名字?”
“暹罗名字拗口,叫我小顾就好。”男人说着垂头,就像老宅那些守礼的男用,从不会直视她的脸。
只看见男人翕张的嘴唇,因天热缺水有点泛白。
裴今收紧了手指。
“大小姐,上车吧,天热。”男人想起了规矩似的。*
门从里开,迫使裴今退了半步。他下来拉开后座车门,为她护着车顶:“抱歉,方才是我疏忽。”
裴今紧抿着唇,目光扫向他的脸廓又即刻收回。她勾身进了后座,从他身前穿过时,闻到带皂香的微微汗味。
男人随即回到车上。
后视镜上刺眼的光芒随着车窗玻璃升起来而消失,他系上安全带,调出显示器上的导航,帽子始终遮挡着他半张脸。
直到他抬头看后视镜。
视线交汇。
世上不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这个人太像顾淮聿。
裴今暗自用指甲壳掐手心,痛感不那么强烈,可确定了这不是梦境。
顾淮聿自然垂下视线,恭敬地问:“大小姐是去报业集团新大楼?”
如果他是那个顾淮聿,又怎会称呼她大小姐。他总是懒洋洋的叫那个学妹,不多的几次,便也是用讥诮口吻说大小姐。
可的确是他。他消失了这么久,现在回到狮城,到她身边,从未认识她一般。
看裴今不语,顾淮聿又说:“周先生是这么吩咐的。”
从他口中听到“吩咐”这个词的震惊不亚于撞见死人还魂。
看来他已经接受了帮人做工的身份,也遗忘了他们的回忆。
裴今戴起墨镜:“嗯。”
顾淮聿在导航指示下将车驶出巷子。
悄悄窥视后视镜。
大约车里的沉默氛围使顾淮聿感到无聊,他抿唇,用舌头顶口腔壁。
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微表情,邪邪的像混迹街头的马仔。
他这些年去哪儿了,真的做了地下拳击手么,看起来像是,可那些暗无天日的斗殴场,那个学长抗得下来?
裴今想给周靖康打电话问清楚,可不想被看出端倪。
从后视镜挪开视线,可这车太老太窄,和司机距离太近。
后座椅背无法将他完全遮挡,能看见结实流畅的手臂线条,他大手掌着方向盘,骨节分明,让人轻易想起那手抚过的触感。
半道下起雨,车里的气氛显得压抑。通往集团的马路堵塞,烦躁的笛声中,高耸的棕榈树摇曳。
顾淮聿透过后视镜看裴今,她手里捏了什么文件,可目光在窗外。
“放点声音吧。”裴今感受到那视线,轻声说。
“大小姐要听什么?”顾淮聿手指划过控制台屏幕,好像划过她干涩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