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如银盘,高高悬挂在夜空,月色如流水一般,静静泄在树叶与花丛中,洁白的光把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银白。
温梨辗转反侧,推开窗子好让燥热的空气流动起来。却发现茶寮那坐着一个锦衣长衫的人,在月光下,如松柏一般挺拔。
温梨走过去,发现那人是方知涯。
白日里他玉冠束发,而今他如墨青丝尽数披在身后,微风过处,发梢在他腰间盘旋起舞。他察觉出身后动静,头也没回,“睡不着?”他嗓音低沉,有种说不出的慵懒。
温梨寻了个蒲团在他身边坐定,“睡不着。”
方知涯把沏好的茶放到她面前,“安神的。”
温梨接过来,小抿一口,清醇适口,回味清甘,细品之下,喉咙处仍有丝丝醇香。
“好喝。”入口不涩,回味清香有余,要是奶茶温梨还能说点什么,不过她对茶叶实在没有研究,想了半天也只会说这一句,顿感有些辜负这般好茶。
方知涯但笑不语,拿了个镊子往小火炉里夹了一小块碳。
温梨看着茶杯里投下来的光影,想到她第一次见到温茶本人那天,也是像这么大的月亮,她把他带到小河边,看到他满身伤痕的样子。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能保护好他。
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是细细想来,与其说是她保护他,不如说是温茶给了她很多依靠,不然这么苦难的人生如果不是温茶在前面做着榜样,她不知道在这人生地不熟,前路无望的地方生存下去。
“温茶功夫了得,应该能保全自己,况且那些人抓他,想必也是有用处的,短时间内他应该是安全的。”方知涯看着温梨盯着那杯茶发呆,劝说道。
温梨现在处于一种“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做不到”的阶段,对于方知涯的好心劝说也只能点头应和,“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他能不能吃饱饭。”温梨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每次吃饭他都像饿虎扑食一般,温梨理解那种饿了很久看见食物的喜悦,所以知道在遇到她之前,温茶能不能吃上饭都是个问题。
她只是担心他能不能吃上饭。
最朴素的愿望。
方知涯一下子不知道如何作答。
温梨发觉自己刚刚说的话确实有些尴尬,她想起温茶身上的伤痕,难得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知道那些人抓他肯定是有所图谋,我知道他暂时安全,所以我希望在我找到他之前,他能吃饱饭。”她说罢,又觉得刚刚自己说的十分愚蠢,兀地对着天空傻笑一声,歪着脑袋问道,“我是不是很蠢?”
她这样笑着,在背后广袤无垠的暗夜里,在群星闪烁的上空里,她的眼睛竟比星星还要闪亮。
他在步步为营,走一步算三步,而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担心他能不能吃饱饭。
小火炉上的茶水咕嘟嘟冒着热气,茶水洒出来半截,温梨余光看到,赶紧上手去擦。茶水滚烫,她刚一触碰到,就被烫的立刻缩手,“好烫啊!”
方知涯没想到她竟然会去徒手擦桌子,拿着抹布的手一时惊在原地。看到她因为被烫到,连着哈气吹手摸耳朵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但此时实在不宜这样欢乐,只好咳了一声正色道:“刚刚不蠢,现在挺蠢的。”然后把身边还没煮过的清水递过去,好让她缓解一下灼烧感。
温梨把手放进盆里,井水冰凉,缓解了疼痛,再想想刚刚自己的行为,确实很蠢,有点不好意思的别过头。
“我,我先回去睡觉了。”温梨起身,看了一眼刚才煮好的那壶茶,拱手作别。
方知涯没做挽留,也没有起身,茶寮里又恢复了平静。
温梨当晚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心中实在担心温茶的安危,纵使知道他功夫不弱,但难保出现寡不敌众的情景。
天还没亮,温梨披衣起身,来到早市。为了温茶,她难得大方一次,把那些钱财拿出来买了些鲜肉果蔬,做些家常菜感谢他们一下。
温梨知道,他们之所以答应帮她解救温茶,是当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所做不过是权宜之计。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所行是什么目的,可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是温梨最后的希望,唯一的稻草。
暗夜里潜行的人,碰到一点点光明都想着要去靠近的。
温梨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那所院子,在厨房里开始忙活。
鸡鸣三声,方知涯起床,先是活动了一下筋骨,而后便专心坐在案牍上温书。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空气中总是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方知涯奇怪,便唤阿和:“阿和?”
一直候在门口的阿和听见方知涯叫他,立刻推门进来:“属下在。”
“外面什么情况?”
方知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阿和问住了。他伺候主子这么多年,从小就是鸡鸣十分起,练武、温书,他和江昊随行,外面从来没有过什么情况。但阿和毕竟不是没头没脑的江昊,只需把主子爷的话在脑海里转个弯,就知道他在问什么。
“回爷的话,是温梨,正在小厨房做饭呢,说是为了报答爷的恩情。”
做饭?
方知涯放下书,脑子里不知怎么回想起昨日夜里她用手擦拭水渍的情景,实在不能想象她做饭是什么情景,更不能把此时的香味同她做的饭联系起来,不过看阿和这淡定的样子,大概知道温梨现在还没有火烧厨房的本事。
再说,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救,此时说报答为时尚早。
平日看半个时辰书,正好六子买饭回来,如今闻着这香气,不到一刻,肚子便咕咕作响,吵得已然无心看书。
终于等来温梨。
她与门外的阿和小声说了几句话,而后对着屋内的方知涯说道:“方公子,我做了些家常菜,您赏脸用餐?”
“劳烦了。”方知涯语气如平常一样,波澜不惊,甚至听不出一点喜悦。他把书放下,整理好衣冠,才阔步走出门。
阿和与温梨已经在门口等着。
大概一夜没睡,温梨此刻脸上倦色沉重,但仍对他笑着:“方公子,请。”
温茶领着他走到餐桌旁,江昊和六子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他们俩在梦中时就被肚里的馋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