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来见过了太多无辜的死亡与无可奈何的悲剧,舒徽妜其实已经没那么能为之感伤了,她跟随着老板娘沉默地回到旅馆,过去发生的许多事都在她眼前不断闪回。
巨龙、怪物、大城市里纸醉金迷的贵族、小村庄中辛苦劳碌的平民,他们一起生活在这片奇异的土地上,构筑起了悲剧的底色。
她一直期待着回家,回到安稳的东大洲,不再为随时可能出现的怪物担惊受怕,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逃离,因为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可这些西大洲的人该怎么办呢?
这里是他们的故土,他们离不开这里,却又在这里受尽折磨。
舒徽妜忽然觉得很迷茫,她没有伟大到希望自己能拯救所有人,她没有这个能力,但或许是所有人这个范围太宽泛,当具体到她身边认识过的每一个人的时候,她总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
混乱的思绪被老板娘与她闲聊的小道消息打断,收拾好货物的老板娘见舒徽妜有些魂不守舍,干脆与她说起了自己刚刚在那些商人们那里听来的八卦。
“你知道吗,马特莱纳那个海难里失踪的王子找回来了。”她神秘兮兮地对舒徽妜说。
太久没有想过那些事,舒徽妜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接话:“那太好了。”
“那有什么好的,死了才好呢。”老板娘知道她不是凯瑟翰人,对于舒徽妜的话也并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舒徽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板娘说的人是特维尔,他没有死。
最开始她求着昆图斯将她留下时昆图斯就说过,一旦特维尔找了回来,她就得被送回马特莱纳。
虽然后来昆图斯已经答应她无论如何都会她送回家,但此刻听到这个消息,舒徽妜仍是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他会派人找自己吗?会告诉东大洲她失踪的事吗?昆图斯知道后会反悔将她送走吗?
太多的不确定让舒徽妜有些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耳边老板娘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主战派的王子被找回来对她们凯瑟翰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可舒徽妜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了。
与老板娘告别后,舒徽妜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房间里,梅拉还没回来,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忽然觉得有些冷,便躺进了被子里。
满心的烦忧让她意识朦胧间不自觉地睡了过去,忘了休伊交代过的只要闭上眼就要喝药的事。
梦魇再次袭来,而这一次她却回到了大衡的皇宫里,那个有着精致水榭与回廊的御花园中,皇帝面色和蔼地召她过去,亲切地为她介绍那位金发碧眼的异国王子。
漂亮的垂丝海棠三月里正是开花的时候,花枝在她耳边绽开,她听见那位彬彬有礼的王子用并不熟练的大衡话夸赞道:“贵国的公主真是国色天香。”
这才是她一切噩梦的开始。
其实特维尔作为一个皇室未婚夫,他已经将一切都做得很完美了,他浪漫且富有诗意,为了与她说上话还特意提前研读了几首大衡的诗词歌赋,他们谈天说地,为对方讲述自己国家的文化风俗还有各种趣事。
他不知从那里学来了品茗听雨,焚香作画,虽然一切都只是浮于表面的形式过场,他作为一个异国人并不能体会其中的典雅风韵,但舒徽妜看得出他在努力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在海上的那段时间,她因为不舍家里总是独自难过而冷落了他,他也并没有像那些皇室公子哥那样蛮横地生气,只是不再如之前那样对她关怀备至。
可舒徽妜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礼貌疏离永远都成不了爱。
她注定要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直到那场海难打破这一切。
可魇热症给她的梦境里,她与特维尔一起被皇家禁军从海里捞了上来,她被带回了黎桑格瑞,穿上繁复且有着夸张裙摆的宫廷礼服,变成了一个彻底与真实的自己无关的另一个人。
她像是被钉住了手脚的木偶,而特维尔则是背后操控她的木偶师,她的人生被困在了华丽奢靡的光辉堡里,从此只剩下了麻木与沉闷。
那种感觉比溺毙在海里还要压抑一万倍,她明明身处整个西大洲最豪奢的城堡,拥有无数人艳羡的目光,身上满是华丽的布料与宝石,所有人见到她都要礼遇有加,可她偏偏喘不上气,她急于寻找那道能将她拉出海底的微光。
梅拉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东方姑娘几乎要让自己窒息了,她赶紧喂她喝了药,又在她耳边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索戈利的月光......她的确配得上这个名字,如果她不是昆图斯交代自己要照顾好的人的话就更好了。
梅拉想着,床上的姑娘终于如从水中浮起一般大口呼吸起来。
“休伊说过的,不管什么时候,你只要是想睡觉了都得先喝药。”梅拉再次提醒舒徽妜,这个姑娘并不是不记事的人,她的疏忽肯定事出有因,所以梅拉并没有责怪她的遗忘。
说到底还是她纵容自己跑出去赚钱,否则按昆图斯交代的事,自己和她一样都必须安安静静待在这个旅馆里,哪怕闲到发霉也不能出门。
可这一次东方姑娘并没有听话地点头应答,反而喃喃自语般地问梅拉:“被和不爱的人强行绑定在一起,苦闷的日子该如何脱身呢?”
啊?
她不会说的是昆图斯吧......
一瞬间梅拉的大脑飞速思考,要如何安慰到这个姑娘的同时,为昆图斯那小子留住这个姑娘的心,还要保证时候昆图斯不会知道她们如今的这场谈话。
“呃......能让你衣食无忧,对你也还不错的话,或许你可以试着习惯?”梅拉小心地说。
舒徽妜有些浑浑噩噩地继续说:“可因利益而构筑起来的关系脆弱不堪,置身其中又与笼中鸟雀有何区别呢?”
梅拉更懵了,她这个话的意思到底是昆图斯还是打算把她卖了,还是她误以为昆图斯要把她卖了啊......
虽说看昆图斯那个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要把她卖了,但这姑娘很显然对自己在昆图斯心里的形象还不够清晰。
但梅拉已经不敢随意回答她了,要是她真的想不开要从昆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