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您,先回了。"
"走得这么早?"太后局促站起,眼底难掩失望:"难得来一次,也不多坐一会。就批那些折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刘洵看看她,硬扯出一个理由来:"李尚源昨日从嘉和宫找到以前抄录的本子,可惜许多都掉落了。正想回去看看,找人誊抄一遍。"
嘉和宫是宫里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学文解意的宫殿。皇帝定期会使朝中大臣去教书代课。在温昭柔仅存的幼时的记忆里,温平隽也经常去。每次去,都是被前太子气着回来的。
"找到了?"太后一惊,面容有些愧疚:"找到……就好。"
温昭柔看看太后。她似乎有些黯然。抄录本应该是每次先生留的摘抄。不知道皇上这本子,其中有什么故事。
"朕走了。"刘洵笑笑。
温昭柔的恭送已到了嘴边。太后忽然道:"你方才说,要找人重新抄一遍?"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道是有一再有二再有三,娘娘千万别啊——她已经领了荔枝的活,再帮一件,主动得过于明显了。
"哀家在寿安宫的佛经,都是温贵妃给抄的。她字不错,与其麻烦外人动你自己的东西,倒不如让她去圣凝宫抄了。"
对啊,皇上私人的东西肯定不会允许人带走。如果她要抄,还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抄。皇上一开始,定是打算找一个像路云礼那样得体的文人抄的。让她和刘洵长时间呆在一起,亏太后娘娘敢想,真是十分生动的,将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扔进关猫的笼子里。
温昭柔心里千转百回,面上还是温和地微笑。
刘洵看一看她,向太后:"宣政殿接见大臣政务,后宫家眷应当不方便在。"
这是拒绝了。可太后却仍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你上午在宣政殿,午后不是就回圣凝宫了吗。让贵妃午后再去陪着你。"
温昭柔得体的站姿,这时也快要撑不住了。手紧紧攥着手帕。
刘洵的目光挪开一些。刚想到什么又要说话,太后将手扶在额头上,声声艾艾:"哀家这几日……茶饭不思,睡得也极不踏实。说是当了这个太后,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还没有从前先帝在时一个小小贵人说话管用,起码不用被束缚着。锦峪的事,你已经不答应了。我要接玫兰回来,给她指婚路大人,你也不答应。真不知有什么意思。"
言外之意,就是怨刘洵上任以后,什么事都不答应她。
确实有点过份。温昭柔想。至少温宇再怎么跳脱,现在也很听吕雪的话。不过皇家人的事,和他们应该不一样,有特别的难处。
她刚刚是不是漏了一个人名……
她真想问问太后,路大人不会是路云礼吧——太后想让玫兰嫁路云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刘洵没答应,但是,没答应得特别好。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刘洵已经很久没有回话了。
"好。"
所以突然这个字一响,她脑袋白了。
转脸,刘洵微笑地看着她:"贵妃意下如何?"
"我……"
刘洵认真看着她时,好像有种隐形的气势,带一点浅笑的眼睛,就像是在鼓励她,说:
"……臣妾遵旨。"她点了两个头。
刘洵收回笑容。再就告辞了。
·
温府。
桥头的水面结了冰。蒿草还偎着桥头,狰狞地冒出来。
书房里整洁透亮。笔墨纸砚规整着放在原位,一尘不染,像从未有人用过一般。
自温平隽被放回来,吕雪三日不愿见温平隽。今日才肯出来,与他廊亭里坐,已有许久了。
"老爷,你到底要如何。"
吕雪终于淡淡地开口,也听不出什么问的意思。
温平隽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杯壁冰冷,烫出蒸澈的气。
"刘洵想把我如何,就如何。"
吕雪闭了闭眼睛。已不再意外于温平隽说出的任何一句话了。
"宇儿呢。又如何。"
"误不了他的命。"温平隽回道,淡淡的:"他还有用,刘洵不会。"
吕雪轻轻笑一声。
"这一家,前后半辈子是逃不出你的手掌了。昭柔还在宫里头,走得最远,也躲不过你。"
温平隽眼波不惊,什么话也不说。
亭间忽然无话。一人是心中无话,一人是满腹话,不知对着这心中无话的人,说哪句才有用了。
冷壶中的水再也倒不出了。温平隽终于扶着桌沿站起身,一深一浅地下了阶。
吕雪冷眼看他离去。走不出几步,也站起了。
再开口,话里上了情绪:"你我这条命,大不了两人都不在乎了!可宇儿,宇儿回不来了——素和,本是成亲的年纪,如今谁家也躲着你,谈一门婚事只给吃闭门羹——昭柔,甚至还在皇上身边……这些孩子们,还有好长的日子,终究是要过的……你的顽固,你口中的正统,不是傲气!是给天下人看了笑话!给宗亲宗室,列祖列宗看了笑话!"
温平隽回过头,远远地看着她。
动了动唇,开口,声音有些哑:
"夫人。若一个人,都不愿守着这所谓的正统了……还有人,肯信这国吗。"
吕雪一愣,眸子睁得更大了些。
"他——这是谋权!这是篡位!"温平隽的瞳孔忽然放大了,情绪许久未有的激动起来,指天道:"这是大逆,要遭天谴!"
"你……"
"而如今,你等人只愿对我字字批评,是嫌我维护正统错了,难道要我俯首称臣,赞他这般逆举吗?"温平隽摇头:"若天下人人都觉得可行,人人都效仿,往后多少生灵涂炭!往近了说,他如今敢这样做,难道就真的不怕有一日他的孩子,甚至弑父篡了他的位吗!"
说完这些,吕雪已怔住目光。
温平隽也不求她能赞同他。缓步地离开。握着一张帕,背有些塌,步子,也有些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