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口,她就像察觉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双眼,浑浊的眼睛里陡然射出一道精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高呼, “大理寺的老爷们,求你们为我做主啊,我儿被朝廷官员拐走,下落不明,求大人们帮我找回我儿子!”
几乎是在她跪下的一刹那,姜与乐也跟着一道屈了膝,双手搀上对方的双臂才知道什么叫做枯骨一样的身体, “你先起来。”
妇人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嘴里还是哭诉者那些话语,姜与乐口中安慰着她,徐祁年找老伯点了三碗茶, “我们坐下聊。”
姜与乐把语气尽可能放温柔,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再慢慢谈,好不好?”
妇人停止抽泣,敛起眼中的水汽,眼里又充满了希望, “我叫汪洁芳,昉州越县人士。”
“好,你说有位朝廷官员拐走了你的儿子,具体是怎么回事,从头讲讲,越详细越好。”
这案子从地方移交大理寺不容易,谁也不知道汪洁芳是怎么做到的,但此刻她眼里甚至闪烁着一丝喜悦, “我来尚京城已经有四五日了,大人您还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讲的。”
姜与乐和徐祁年互视一眼,面带惭色,徐祁年将茶碗推到汪洁芳面前, “其实是我们来迟了。”
汪洁芳慌张地摇着手,生怕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不迟不迟,是我,是我的问题。”
看她这样,姜与乐更是心酸, “他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开始说吧,尽早知情我们也好尽早调查。”
汪洁芳抿了一下唇,开始徐徐道来, “我丈夫死得早,家里就我和一个娃,我平常做点针织活,勉强还能度日,但这两年昉州各县收成不好,还要供着京里的权贵,米面在我们县都快赶上金子了,有些身子弱的,都没撑过去年的冬天。”
“年初的时候,京里来人,说是什么御史,我也不懂,只知道是京里的大官,把县老太爷抓走了,我们这才知道县老太爷背地里干了多少肮脏事,好事接二连三地来,京里还派了人来给我们发粮食。”
说着说着,汪洁芳开始懊恼起来, “都怪我,我就不该贪那一口吃的,那大人看我儿活泼好动,好像很是喜欢,还多给了两个馍馍,一个玉米,他还问我愿不愿意将儿子送到他府里做工,吃穿不愁,银钱还多,能攒一笔媳妇钱。”
“你儿子是不是身体不错?”姜与乐适时地抛出这个问题,如果那位大人真的是买来虐杀比试的,一定会看上身子壮实的。
“对,我儿子身子一直挺好的,别看他小,即使这两年收成不好,他也总能从山上掏些鸟蛋,挖些笋,有时还能抓到鸡和兔子啥的,成天跑来跑去的,身子骨可壮实了,不然那位大人也不会想让我儿去他家做工。”
姜与乐心里打起了鼓,提点刑狱司的副使领怎么可能亲自给府里挑小工,那还要管事的干嘛。
徐祁年看看姜与乐,又看看汪洁芳,也觉得这事八成跟狐狸脱不了关系, “你没有答应那位大人,你是怎么确定他把你儿子拐走的?”
汪洁芳抹着眼角的泪,目光中藏着怒意, “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当场就没有答应,那位大人还客客气气地说着没事,我寻思着这大人真是好人呢。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那大人也没找过我们麻烦,照样赈灾,照样给我儿子多分一些食物,我心里还很感激他,谁知道他还惦记着我儿子。”
“有一日,我手里有一批针线活要赶工,我就让我儿子去领赈济粮,可我左等右等,我儿子就是没回来,我去寻,那里的小吏说今天就没见过我儿子,还说是不是我儿子贪玩,跑去哪里玩了,所以没去领粮食。”
她越说越激动,几乎要把桌上的茶碗打翻,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儿子虽然平日里好动贪玩了些,但叫他做事,他从来就没耽误过,况且他知道我还在家里等他,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跑到别的地方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姜与乐紧握着她颤抖的双手,抚慰着她的情绪, “你儿子不会乱跑的。”
“对。”汪洁芳深吸了两口气,语气趋于平稳, “虽然我不相信小吏的话,但还是在粮棚附近找了也问了,都说没看见过,我又原路返回寻找,找了好几个我儿子常去的地方都没有,一直到天黑,都没人回来,我就报了官。”
姜与乐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昉州越县的县令应是新上任的,如果舒副使领真的是狐狸营的一员,不太可能已经跟一个新上任的地方官串通好了,但在灾情时期,人口丢失也不会引起衙门的重视, “我猜你们县的县令只是简单受理了下,发动人寻找了几天也就无疾而终了。”
“是的,但我找到了一个认证,是县上的铁匠,他说那天看到我儿子了,还跟什么提刑司的大人走了,不过他当时以为是去领粮食的,还奇怪人怎么就不见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儿子就是被那个大人拐走的!”
“提刑司有很多大人,你说的那个大人长什么样?”
汪洁芳捧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回想道: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很黑,很壮,鼻子左边还有一颗很大的黑痣,其实长得挺吓人的,要不是他常常挂着一张笑脸,我也不会错信他是个好人。”
姜与乐和徐祁年没见过舒副使领,但凭这个特征还是极好认的。
姜与乐不无担心地问道: “既然有人证,县令是怎么处理的,他有询问过提刑司的大人吗?”
“方县令是个好的,他说他会帮我调查的,但是那位提刑司大人前几天走了,就是我儿不见的那天。”汪洁芳想起来还是气愤, “第二日再找铁匠问话,他就不承认了,说自己没见过。”
看来县里还是有提刑司的耳目,铁匠多半是被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