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在屋内烛火的映照下,恰好只捕捉到他倒映在门前转瞬即逝的身影。
她面上平静,嘴角却尝到一丝微苦,感觉躯体的血肉被疯狂地撕裂、拉扯,疼而不能自愈。
他与她都怀有秘密,不能坦诚,不能放肆,不能主动,谁又能陪谁走多久?
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大地陷入沉睡。
宁王府。
屋内的烛火不时烧得噼里啪啦地脆响,
屋内的男子端坐在榻上,身上披着件雪白的外袍,松散的墨发流泻在肩头,一半面容隐在阴翳中。鼻梁顶着高挺的覆影,骨相周正,唇线有蜿蜒的清晰感,整张脸好似一幅生动的水墨画,多一分不能免俗,少一分难免乏味。
一袭黑色布衫的男子立在其跟前,俯伏在地,扣头:“四皇子。”
顾淮之道:“书臣你先起来。现下尚书府的刺杀案京中有传闻是前任西蜀巡抚现任宁安侯孙成所谋,只是嫁祸给东厂,企图拉上现任西蜀税监马春当垫背。不久前孙成送上拜帖,明日要见我一面,对此你怎么看?”
“属下以为孙成或可拉拢,王爷雄韬大略,必成大事。孙成虽已卸任西蜀巡抚,但此前在西蜀盘踞多年,不失为一股助力,也能作为一条退路。”
顾淮之道:“父皇精于猜忌,身体健壮,这么多年来本王弟兄中除顾闻璟位列东宫外,也只有本王一人被封王,也难怪我的好哥哥会等不及。”
书臣侍立在一边:“三皇子原本打算刺死陆祁后给孙成送个人情,如今事态有变,三皇子才提议让属下撺掇孙成来求殿下,想将殿下脱下水。”
“三哥打的一手好算盘。”顾淮之起身,“近几年国考日渐亏空,父皇派出不少税监矿监到各地办事,以充实国库。三哥不是和西蜀那个税监关系紧密,那就放些消息出去。三哥最近的生活可谓太过奢靡,不知道那个税监背地里贡献多少奇珍异宝。”
书臣眼中神色浮浮沉沉。
顾淮之清冷低沉,不急不缓:“你做得很好,继续帮我多多照看着三哥。”
“遵命,殿下。”
次日,碧空如洗。
江晚岑来到尚书府,府上的管家引她到正厅里边喝茶边等。她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影。
“你家老爷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可改天再来。”
管家道:“郡主稍安勿躁,老爷今早被圣上一书圣旨召进宫里去了。”
她了然于心,怕是为昨日尚书府的刺杀案。
料想宋云峰觐见完毕需要一段时辰,她便在厅中默默地等。
“你是谁?”
不一会儿,大厅中传来一句稚嫩的童声,一个四五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孩子磕磕碰碰地走来,是宋云峰的次子宋子诚。
江晚岑打趣道:“小豆丁,我和你不相识,可我与你大哥相识。”
宋子诚笑笑:“你说的大哥是宋子彦么?他可不是我大哥,我们不同父也不同母。”
江晚岑的目光重新审视眼前孩童,几岁大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委实让人瞠目结舌。没过多久,宋云峰的小妾林萧神情堂皇地跑进正厅将孩子跑走,连连道歉。
须臾,外面来人传话,说是宋云峰出宫后顺便在礼部官署办了会儿公务,现下快到府上,让她先到书房等候。
宋云峰的书房南面靠窗的位置有一架黄花梨罗汉床,正中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炕几,两边铺设坐垫、隐枕。炕几上放有一杯茶盏和一碟点心。
宋云峰进书房时脸色并不好,慢悠悠地半躺到书房南窗下的黄花梨罗汉床上,示意她在另一边的坐垫上落座。
宋云峰当年也算得上是她阿爹的同期,一个出自武举,一个出自科举。多年来宋云峰忠心不二,为国为民,任重功高。
她劝道:“宋大人是朝廷肱股之臣,定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分劳累,这官署的事务暂且放放。”
宋云峰摇摇头,深叹一句:“郡主这么关心老臣倒是难得,老臣与您父亲比起来还是差矣。不过之前陆大人说得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郡主还是不要过分纠结。”
“宋大人的意思是也不要我继续问阿爹的事?”江晚岑愣怔,后又笑开:“宋大人想多了,虽然本郡主不成器,对我阿爹没什么印象,但他好歹——”
“郡主不必多言,您啊......”宋云峰欲言又止。
两厢无言,寂静一片。
书房门从外推开,小妾林萧提着一盅茶壶进来,宋云峰合上眼,吩咐林萧倒茶。
江晚岑的目光扫过炕几上的玉杯,茶气氤氲,如梦似幻。
“郡主给臣送来的玉杯确凿是难得的稀罕之物,只是将此珍物给老臣,属实是浪费。”宋云峰端起玉杯送到唇前,浅尝慢酌。
江晚岑本有心询问一些旧事,但见宋云峰脸色难看之极,憋了回去,“宋大人,您先好生静养,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也不急。”
“不,郡主走近些,老臣有话跟您说。”宋云峰气若游丝,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
江晚岑还待劝慰几句,忽见宋云峰脸色大变,手中玉杯掉落,仰天便倒。
“宋大人!”她不禁大吃一惊,慌忙上前扶住宋云峰。
宋云峰面色煞白,瞪大眼睛,一手紧紧扯住她的衣袖,一手指着玉杯,口中霍霍有声。
她低下头侧耳去倾听,心中翻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