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顺天府的监狱里,黑黝黝的,老鼠蟑螂成群结队,扬威耀武般爬过,一会是举家流放宁古塔,寒冬腊月连双鞋子都凑不起,在雪地里刨草根吃,贾宝玉和贾环饿得两颊凹陷。
噩梦连连,所以迷迷糊糊间听到四声云板声时,贾政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意识飘到那苍茫茫之地、飘渺渺之处,不知何朝何代。
“老爷,老爷!”来信在耳边轻轻叫唤。
“嗯?怎么了?”贾政感觉自己像被魇住了,眼睛都打不开,身体动弹不得,只含糊的回道。
“隔壁东府敲云板了。”
“什么?”贾政这下是真醒了,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翻身就下了床,到窗边望了一望,那边隐隐约约似有火光。门外早有小厮端着热水候着,他边洗漱边叫人去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还在换衣服,就有门子前来回禀,“老爷,刚东府遣人来报信,秦大奶奶仙去了。”
贾政虽有预感,这会听到还是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过年时见这个侄孙媳还是好好的,说没就没了,“走,去东府,宝玉和环儿不用叫,让照顾的人看着点,别冲撞了,早上起了再过来,部里明早侯宁你去告个假。”
到东府时,那边正起灵棚,到处乱糟糟的,人来人往,贾蓉前前后后的招呼安排。贾珍呢,呆坐在灵堂前边,一副悲痛不能自已、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嘴里还不时哭嚎道,“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这么去了!痛煞我心啊!”边嚎还边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仿佛恨不能跟了去般。
贾政听了,一时没忍住,脸部都要扭曲了,见周围下人们都悄悄竖起耳朵,只好走远几步避开。过不一会,贾赦也被人搀扶着来了,女眷们陆陆续续到达,天开始蒙蒙亮起来。
贾珍还在自顾自的悲伤,忙了一宿的贾蓉看着有些不好,面色发青,走起路来头重脚轻的,贾政瞧着这都什么事啊,赶紧把这府里的管家赖二叫来,“你太太呢?还有跟城外敬大爷报丧了吗?去往各府的人怎么说,吩咐过了吗?这事怎么办,有个章程没有?”
“回老爷,”赖二顿住脚步,擦擦额头冒出的汗,低声道,“太太病倒了,敬大爷那边蔷少爷去报了,去各府报丧的人也安排好了,等天亮了就去。这事,我们家老爷说要大办,尽家里所能。”
尽家里所能?他怎么不干脆把这家一把火烧了陪葬呢?还有病倒?就尤氏那身体,壮得很,不然当时也不会选了她做续弦,就怕又去了一个,那克妻的名头就牢牢安在贾珍头上了,要没有抄家,贾政看好她以后熬过贾珍和贾蓉,当个快乐的老封君、有钱又自由的寡妇。
贾珍已经哭累了,声音越来越小,眯着眼靠着柱子不知是睡是醒,想着待会各府就要来人了,贾政没好气道,“还不快叫人扶了你老爷回去换身衣服,洗把脸。”
贾珍被搀着站起来,并不愿离开,只是哭了一晚上早已脱力,又有贴身的清秀小厮温言劝着,只好顺着离开了。过了好一会,才顶着肿泡眼回来,人也看着清醒了些。
这时族里吊唁的人开始陆续上门,然后是各府关系近的,众人看到贾珍悲痛异常,多少有些奇怪,不知底细的还劝他宽心些,道“小蓉奶奶这么年轻,去得可惜,但都是天定的……”,还有更看不清情况的问着“小蓉少爷呢,可怜见的,这么一个风流人物就这样去了,他必伤心极了”,又说“贵府果然是好人家,公爹都这般伤心,可见是真视如已出的”,噎得贾珍无话可说,贾政听了暗爽,果然对付混帐人就得这种傻傻的。
不管怎么说,这丧事算是进入正规了,贾政也管不了许多,总不能他出面去主持丧礼吧,这还是隔了一辈的晚辈呢,他不像有些人,要脸。
宁国府这边停灵了四十九天,贾政除了第一天告假外,接下来也不过是去烧柱香就走,便是宝玉和环儿,也找了理由拘着不让多去,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听王夫人说后来贾珍请了王熙凤去帮忙,料理的很是妥当,一百零八个禅僧在灵堂前念大悲咒,九十九位全真道士在天香楼打谯,还另外搞了道场,也不知道是有多少冤要解。最后为着灵幡上好看,还使了一千两百两银子给贾蓉捐了官,不过这次薛大傻子不在,没人给他提供以前义忠亲王订的棺材了,只好去市面上搜罗了最好的,整个丧礼总算是少了宗碍人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