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橙赶忙回过头去。
只见信王府外那几声春雷般的巨响过后,几簇大型烟花腾空而起。
这烟花并非如寻常一般在地面燃起,而是如火种一般,升上高空之后方才爆开,绽放出五颜六色,层层叠叠,花团锦簇,光辉灿烂,明艳不可方物,被照亮的不仅仅是信王府,整个京城的夜空都亮如白昼。
远处隐隐传来百姓的喝彩之声。这烟花的宏大高远,气势磅礴,都非信王府内那几组烟花可以比,分明是来自信王府之外,四九城各处,几处要紧的城门关卡附近。
云橙惊讶地看向信王妃,心说果然是当世唯一的亲王之妃,在京城之中竟有这样大的力量。
谁知,信王妃恰好也看向了她,二人目光正好撞上,信王妃的目光同样充满惊讶之色。
不知怎的,云橙心里砰的一跳,慌的转开了视线。
夜空的高处刚升起一簇烟花,升上夜空之后,无数细小的光点劈劈啪啪地爆开,五光十色在天空中如花盛放,构成满天蝴蝶与飞鸟的形状,也不知那些能工巧匠从何处想来,底下观望的人群忍不住欢声如雷,齐声喝彩。
云橙如同被大铁锤锤中了胸口,一阵眩晕之后,好容易喘上一口气来,眼光忍不住向朱由检望去。朱由检一双明珠般的美目此刻比天上的烟火还要亮,亮晶晶地注视着她。她慌忙转开了视线,眼光掠过信王妃时,恰好看见信王妃一双眼睛注视着夫君,面色泰然如常,只有眼神泄露出少许哀伤。
云橙心跳如鼓,茫然无措,眼前的绚烂烟花和喧闹人声忽远忽近,已经辨不清楚。自从来到信王府,她就非低调谨慎之人,说话声音大,爱找人拉呱,府里人多知道她□□蝴蝶飞鸟,轻功卓绝,常以飞鸟自喻。
杨之环在一旁,将三人古怪神情尽收眼底,心内吃惊不已。他与信王朱由检成为莫逆之交,起初是偶然机缘,后来却是因为性情实在相投,朱由检虽然外在潇洒疏狂,一副诗酒放诞的书生情态,其实内心极其谨慎,行事从无不得体处,此时突然做此疯狂之举,这……
在场几人各顾各的心事,无人注意杨之环,杨之环内心之波动,却不亚于其他几人,他正在苦苦思索,如何缓解这尴尬,忽见云橙转过头去,朝身后人群看了一眼,然后慌慌张张,起身走了。
杨之环冷眼偷观,见信王与王妃都是若无其事,专心致志观看烟花,二人并无交谈一语,杨之环大大松一口气,把心里不安强压下去,茱萸台上一场暗潮涌动,就此化为无形。
云橙下了茱萸台,跑到了莫清歌住的屋子,屋内漆黑一片,她走出来以后,心内茫然无主,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寻莫清歌。
看到满天烟花化为蝴蝶与飞鸟形状,她知道莫清歌定然要大受刺激,一回头,他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她在信王府内的几条主路上狂奔乱走。
以信王这样的身份地位,居然对一个女子有如此心意,而且表露的方式是如此热烈狂放,不管不顾,强拉着整个京城见证参与了这场盛会。
居然只是为了她一个人。
云橙内心的震荡久久不散,头脑仍在飘忽眩晕。
可是,一根线牵着她,逃下了茱萸台。
莫清歌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云橙心内焦躁,忍不住凌空起落,幸而家丁丫鬟都去了茱萸台附近看热闹了,无人撞见她,否则定要侧目而视。
她攀上路边的一根立柱,忽然发现后花园湖面的方向,缓缓升起几盏小小的孔明灯。
天上烟火依旧层层叠叠,盛大绽放,衬得这几盏小灯真如莹烛之光一般不起眼,但云橙更不犹豫,向花园奔过去。
湖畔寂静,湖水沉沉。
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高大身影背对着云橙,站在一棵垂柳边,看上去如此孤独,如此寂寥。
云橙慢慢走近,莫清歌更不回头,只淡淡说道:“你来了。”
云橙走到湖边,才看见湖边上一点微光从何而来,原来河面上还有几盏小小的荷花灯,正在水上飘流。
云橙忽然开怀,拍手笑道:“你做的?可真是精致!原来这些天你躲在屋子里,是在做这个?”
莫清歌也微笑,慢慢说道:“以前那些年里,连我爹娘埋骨何处,我都并不知晓。今年云南一行,天可怜见,知道了他们的归处,从此我也算是有根之人了。”
云橙见他语气虽然轻松,话却沉痛,接口说道:“我也没想到,大人原来是姓吴。”
不曾想莫清歌却摇头说道:“我也并非姓吴,我家的姓氏原是一辈一改,随意取的。”
云橙听得咂舌,都说隐姓埋名,竟然还有这种办法?那么岂非他连自己姓什么,也根本没法知道?就这,还说自己是有根之人?
这个话题眼见没法聊下去,云橙四下打量,发现湖面上小小的荷花灯荡荡悠悠,顺水飘远,不多不少,总共是三盏,便随口问道:“大人为何做了三盏灯?”
莫清歌道:“我和云前辈,虽然见面不多,但对他老人家一身本事,还有为人风骨,十分仰慕佩服。总算在诏狱那几日,没让他老人家受到太大的委屈,否则就是这荷花灯,也没脸面放一盏了。”
云橙听到莫清歌回忆起爹爹的过往,赞扬爹爹的人品,早就心中酸痛,泪盈于睫,再一想到莫清歌躲在屋里,精心手制了荷花灯,与对待自己亡父亡母一样,显然是对岳丈的在天之灵尽一份半子之心,一时心里泛起甜意,苦甜交织,悲辛交集。
云橙正不知道说什么,天上烟花再度燃起,密集爆响之中,五光十色,倒映在湖水之中,越发绚丽,莫清歌忽然说道:“信王殿下待你,果真情深意重。”
云橙忽然结巴忸怩起来:“……你……你不要胡想乱猜,王爷对王妃十分敬重,恩爱甚笃,哪有……哪有你说的那回事……”
莫清歌眼望湖水,慢慢说道:“敬重是敬重,心爱是心爱,那根本不是一回事。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大凡一个男子遇上心爱的女子,任他是怎样铁石心肠之人,也必然是心不能由主,总会想方设法讨她欢心,引她开怀。这份情意,那是抛也抛不下,藏也藏不住的。”
莫清歌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