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居,天狗给我找来的园子,当然也是我在铚县这半年来的住处的其中一个角落。它的原名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是个很有钱的花农包下来种花用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打算要订购他家鲜花的小贩一夜之间全部改订其他家的了,只有一家没毁约,因为已经给他预付过一半的钱了,但不知哪个王八羔子,把指定的那种鲜花全部打落砍毁,使他不但生意做不成,还要赔偿十倍的违约金。他违约失信的消息风一样传开,导致他剩下的鲜花也在短时间内因无法找到新的买主而卖不出去,显然是得罪了什么人。眼看冬天来临,他本也是个爱花之人,眼看自己细心培植的鲜花陆续凋谢,导致他血本无归的同时,他更多的是为这些鲜花明明开得这么艳丽,却只能枯死在这园里而悲哀,他临时将这里改名为末世居,来悼念这些不该被如此对待的鲜花。
这个园子的后面其实是另一个园子,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华宅,听说是主人家刚刚建好,打算入住的时候,被哪个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强行征辟,被派到很远的地方做官去了,家人也一起带走了,走时拜托一个堂兄帮着看房子。天狗也是好运,居然让它找到这么一处好居所,什么都不缺,且新建没有沾染凡人的俗气,天狗很满意,于是先交了一年的房租,直接入住。而这个房子的前门即正门是对着大街的,但从正门入,好像离我卧房更远,所以,有时回来的晚了,我也会吩咐天狗直接走后门了,而最近的后门就是末世居。
因为初来铚县还是鲜花正盛开的时候,天狗看我非常喜欢这园子,便打算等这个花农的租期过后把这里租下来,只是后来,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赌坊和追查那个幕后老板了,整个夏天竟是一次也没再来过,甚至是把这个犄角旮旯儿子给忘了。当我再一次想起时,这里已成了末世居,中间就只隔着一堵墙,天狗命人在墙上开了个可以容一辆马车直接通过的拱门。其实,每当夜里回来的晚了,晚风习习中,闻着花香坐在马车里从两边都是花海的石子路上经过,也是一种享受,连呆在赌坊一整天的疲劳感都顿消了。虽然其他五颜六色的鲜花都凋谢了,但菊花和梅花却相继开了,可惜我没有提前知道花农的鲜花卖不出去,否则我会都买下来,或者让天狗施点法力,让被砍毁的那一种鲜花恢复原样,这样花农就不会因为赔违约金而倾家荡产了,那十倍的违约金可比普通的交易失败要承担的太多。其实这些花农,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他的生意根本经不起大的意外和打击。
末世居这个名字也挺好,不说出去,谁能猜到这里也是我家的后门?末世,末世,如果老鸿钧这次还让杨戬死,末世就要来了。上一次,杨戬的死,我的诅咒,三界的毁灭,老鸿钧用我造人补天的功德抵消我毁人灭天的罪行,罢黜我的圣人位,那一刻当象征着圣人特殊地位的鸿蒙紫气从我身上被强行抽离,我痛苦地昏过去,于是圣人女娲的第一次重生宣布结束,鸿钧逆行时间,让一切回到还没有圣人女娲复活的那个时间。这一次,老鸿钧啊,我初心不改,我施恩不是为了有回报,但绝不容许恩将仇报,三界可以忘了我女娲,众生可以忘了我女娲,但不容苍生负我女娲。我是女娲,但我不是那个无底限包容的女娲,我容许人类最大的底限是可以忘恩,但忘恩后,就是负义,负义就是触碰了我的底线,就是死,就是回炉重造。我知道,即使是圣人,虽然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桎梏之内,却还在天道掌控中,既然天道需要我回来,便注定它需要的是我,是现在这个女娲的行事原则。最完整的女娲已经随着她的伏羲哥哥去了,她已经心灰意冷,谁也唤不回来,你很清楚,我重新三魂七魄归位之时,便是我再次毁灭之时。那个最好的娲皇,最仁慈的娲皇,最充满母性气息的娲皇,她爱她的伏羲哥哥,爱到愿意随他而去,这是为什么?因为除了爱情,她其实什么也没有。人类,拥有她的气息和灵智,她用她的母爱把人类带向繁荣,但很明显,人类无法让这位最伟大的母亲享受应有的,子女该给的天伦之乐,人类给不了她亲情,也给不了她保护,不是吗?她为什么造人,因为女娲和伏羲都担心,如果有一天自己先行离开了,对方会孤单寂寞冷,所以造了人类,目的是为了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人类可以陪伴他(她)的另一半渡过最难熬的时光。否则身为神,他们干嘛要造人?干嘛那么细心地培养?没吃的就赐予吃的,脑子不够灵光,就开发智慧,难道就只为了人类无止境地索取吗?人类就像女娲的孩子,为什么孩子却留不住母亲?两字,比不孝更绝情的两个字,
——冷漠。
又或者说,
遗忘。
遗忘了母亲的存在
忘了。
需要母亲时,想起
不需要时
就忘掉
现在这个花园已经由天狗重新续了租,至于那个花农,每月三两银子被我高薪聘请成为这里的园丁。我答应他,如果找到新的花贩,他可以照常把这里栽种的鲜花拿去卖,不用跟我交任何的费用,不就是用了我租的地皮上养的花嘛,我还不差这两钱。能让我随便赏花就行。
过了拱门,天狗正一路往前走,突然停了下来。
“天狗,怎么了?”
“有生人的气息,而且不止一个,年龄在五十到七十岁之间。”
“天狗,把马车前的灯笼点亮。”平时因为天狗眼力好,即使天黑了,也照常不点灯就驾车往里闯的。
“嗯。”天狗只是意念动了动,车前两只灯笼已经亮了。幸亏食月跟我一样在里面坐,否则食月估计要吓死。
只是几息的功夫,已经有人发现这边灯亮了,同时也看到了马车。不一会儿,一个平时扫院子的家丁,还有后院里浣洗的两个侍女,领着七八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跑过来了,一个个望着我的马车,精神头十足,难道有什么东西跑进我的马车里了吗?
“你们干什么?”天狗冷冷道。看着这些充满欲望和算计的眼神,真是恶心。
“公子,我们要见公子。”一个丫头踮着脚尖一个劲地朝马车帘子瞅。
“滚。”天狗已经不耐烦了。暴了一句粗口,它开始拉缰绳,要继续赶车。
丫环们开始不顾礼仪地朝着马车窗子喊:“公子,我带了我奶奶来,她做的粥可香了,您就留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