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闻言有一瞬的怔愣,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思及自身,当初她是一心想要逃脱桎梏,哪里管什么合不合心意,一头便撞了进去,好在结果不差。
只是当今世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成信条,多的是盲婚哑嫁,哪里会管女儿家的意愿。
将将定亲的小姑娘,心里定是忐忑茫然的,晚间睡在床上也要打几个转才入得了眠,但方才观沈茹月的神色,提及刘于钦时并未露出什么嫌恶来,想来对于这未来郎婿尚算适意,且那刘于钦于沈茹月来说也算是个好归宿,那她的忧虑便是因旁的原因了。
姑娘家的心思就犹如那含着苞的骨朵,待到开时自然会开,若是强行去掰弄,说不得会落个残红满地,青梧也没打算强追着去将她肚里的心思都挖出来,说是姐妹,总归不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不好越了线去。
若是那敞亮些的,便是不问也会自己说,但若是那心思晦暗的,少不得要被腹诽几句,青梧也不愿找那个没趣。
沈茹月没听到青梧的回答,也是,姑娘家总是嫁人的,就算今日没有刘照磨,明日还有张少爷,王公子,待成了家,那里才是自己的根底,何况她与那刘照磨不过见了一面,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方才那句气性话,属实是为难人。
抿了抿唇,才又道:“我也并非是对那刘照磨有什么成见,以我的身份,本就算是高攀,那刘家不嫌弃我就是好的,只是我还是害怕,我没有夫人那等手段,亦没有姨娘的捺性,倘若我做主母,必是当不好家的。
我自小就在倚竹院生活,连外头都没去过几次,一想到要和那些根本不认识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一辈子,就心慌得不得了,连觉也睡不安稳,大姐姐可能明白?”
沈茹月说着,面色白了几分,手里的帕子也紧紧绞着。
原是怕的这个,虽说当初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忧扰,但见她愿敞开心扉与自己倾谈,权当尽了长姐的本分,也不枉来这一趟。
青梧将茶盏置在桌上,“你说的意思我明白,只是闺阁女子,都要走这么一遭,总不能在家待一辈子,往后这日子如何过,全凭自己掌握,你只需尽了自己的职责,好好操持家下,无人会指摘你半分,父亲终归还是会为你撑腰的。
这人嘛,自来都是从不熟走向相熟的,你与刘照磨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你直想着你们是不相干的人,少不得要生嫌隙,再想合心合德可就难了。”
分明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也不知为何就能絮叨出这些话来,说完连青梧自己都愣了一瞬,只不过旁人说得再多,自身要钻牛角尖却是谁也拉不回来的,总得自己开解自己。
沈茹月听完,抱着茶盏垂下眼睫,道理她都明白,姨娘也与她说过不少,只是每次想起来还是会有些惧怕,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自己慢慢消磨,或许过几日便突然想开了也说不准。
这本来只是自己不好宣之于口的忧悒,现今倒惹得旁人跟着一块儿发愁,她面上有些难为情,微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宽慰青梧还是宽慰自己,“大姐姐放心,往后我自会往阔处想。”
“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日后有什么难处,自可给我递信。”
沈茹月点了点头,笑应了一声。
正是午时,在屋里有些憋闷,二人又移去了院墙下的看台处,一方桃木桌,并着两个竹藤圈椅,放在花架下,花架上攀爬着藤条,枝叶已没剩多少,看样子有些像是紫藤,若是到了春日坐在此处喝喝茶,看看书,应是极惬意的。
连喝了好几盏茶,青梧口里有些清苦,便要了盏香花熟水来喝,黄澄澄的汤水上飘着零星几颗桂子,抿了一口入喉,淡淡的桂花香气漫了上来,直涌至鼻尖。
二人坐定,转了话头又聊了些别的,二人虽同在一所宅子里生活了十几年,但如今日这般坐下来闲品漫谈还是头一遭,聊了一通下来,沈茹月的一些见闻却让青梧很是惊奇,在锦姨娘的教养下,风尘气丝毫未沾染,从谈吐中也明显能听得出来,读过不少书,有些思辨与青梧甚是合拍。
她倒是有些喜欢这个庶妹了。
直至日影开始西斜,犹未停歇,听到雪柳说前院的值守婆子来,二人才止了话茬。
那婆子上前来朝青梧福了福身,脸上堆起笑,“老爷说许久未见大姑奶奶,今日好不容易过来一趟,遣了奴婢过来请大姑奶奶前去用膳。”
本想着不过劝解几句,用不了多少功夫,却不成想竟聊到了这般时候,如今那头特意遣了人来请她,虽说生了些嫌隙,终归还是父女,左右不过一顿饭,也不好闹个没脸。
便应了句,“这就过去。”
那婆子“嗳”了一声,折身回去复命了。
膳厅那边,菜肴陆陆续续传上桌,桌边已围得半满,李氏也来了,如今的她似是刻意维养过,前段时日的颓靡荡然无遗,消瘦的面颊渐渐丰盈起来,只是终归年老色驰,大悲大恸一场,眉宇间还是存了几分苍色。
往日的凌厉也敛了起来,携了沈瑶依静静坐在一旁,淹在了轻语声中,颇有了几分和乐融融的气氛,青梧与沈茹月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见青梧进来,其余的人都笑着与她问了好,李氏却像看不见般,便是连眼梢都没递来一个。
沈瑶依倒是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嘴,又将头转到了一边。
既是在自家家里吃饭,也没了那么多讲究,二人寻了个相邻的位置坐下,不多时,门外传来轻响,沈修率先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锦姨娘。
见人都来齐了,沈修神色缓了缓,撩袍坐在了主位上。
李氏终于抬了头,目光却落在锦姨娘身上,看了一眼,又飞快的移了去,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不过是个戏子罢了,眼瞧着她失了势,便似那剁了尾巴的猴般上蹿下跳起来,终究是个以色侍人的货色,细论起来,与那婢子无异,就算李家倒了台,好歹嫡子是她所出,只要她一日不死,总归越不过她去。
拈起帕子细细擦拭了每一根手指,又抬手理了理沈瑶依颈间的碎发,并未发一言。
沈修瞥了一眼青梧,上次为了李家的事将这个女儿唤回府,却闹了个不欢而散,此番回府也未过去向自己问安,便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