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改造的牢饭里,温玖一身洁净的月白色长裙,发髻间插了几支珠钗,素净典雅,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幸好她身后气势汹汹的站着几个狗腿子,壮了壮声势。
他们面前跪着几个只穿着麻布单衣的男人,露出的皮肤上还有些未曾消退的鞭伤,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于是温玖便理解了,为什么他们可以撑到第三天,疼痛会刺激人的精神。
“刑,一般分为两大类,肉刑和精神刑。”
“肉刑就是你们常见的打板子、抽鞭子,利用□□疼痛来达到使犯人屈服的目的。肉刑发展至今,形式多样。最有名的便是纣王炮烙之刑,但这种刑罚过于残忍,历代圣明贤主都禁用,且此刑罚目的在于泄愤,而不是逼供,你要明白两者的区别。”
楚季躬身表示受教。
温玖目光扫过跪着的人手脚,指甲许多残破,微微叹气,“肉刑对于历经沙场铁血和深宫内府的人而言,效果并不大,十指连心,他们连拔指甲的疼痛都能忍过,也难怪你审问不出来……下次试着把木刺直接捅进去试试?”
楚季目光一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接着就是精神刑罚。今年年初,薛禹在刑部大牢关了一个多月,各种刑罚都用上了,他要死了牙关,也没有把车骑将军云百川的名字说出来,直到他们去请教了内狱的人,回来之后当着薛禹的面,把他儿子薛安的四肢都砍了下来。”
赵亥后背一凉,浑身发毛。
“薛禹已是必死之局,他自己明白这一点,他也不在乎自己死之前受多少折磨,当然,他儿子也死定了,但他仍希望他儿子死前少受些罪,当然,致命一击还是,只要他招供,他妻子和女儿可以回老家安稳度余生。”
“内府那些太监!手段也太毒了!”赵亥摸摸手臂上的寒毛,好半晌缓不过来,被吓的。
温玖没说薛双溪和她母亲的事情,关于女性贞洁的事情,说出来是放荡,闭口不言就是守旧。女性挣扎了数千年依然不能像男性一样大大方方的说自己昨晚撸管了。
而现在,即便赵亥同情薛禹父子死前的遭遇,但只要说出薛双溪的事情,他仍会带着审视和鄙夷的目光看着这对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可怜的母女。
从来没有人说男性发生性关系有什么不对,但女性只要失贞,最好的答案仍不过一句“没关系,我不在意。”
温玖敲了敲桌子,“当然,我们不可能把每个犯人的亲人都抓过来如此这般,这不人道,也不是所有人犯的罪过都要祸及全家。”
“人的情感很复杂,有人在乎亲人,也有人不在乎,但没人会不在乎自己。死亡的恐惧、未知的恐惧,都可以达到目的。”
梅须适时上前,捧出了一叠铜版纸。
“打盆水来,给你开开眼。”
……
一炷香后,一具只剩下微弱呼吸的“尸体”躺在桌子代替的刑床上半死不活的,地上一堆湿透破碎的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十分惊悚的看着温玖,现下她大概已经成了“大魔王”一样的存在。
温玖在一片沉默中,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把水滴停了吧,再下去要出人命了。”
楚季抱拳,上前,解开了口塞,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我错了!我认罪!”又把蒙住眼睛的黑布取了下来,中间部位颜色稍深,这是,哭了?
“好了,走吧。”温玖看了看立在一旁双腿战栗的梅须,起身,离开了这个幽暗的地方。
赵亥和梅须紧跟其后,留下楚季和两个兵士盯着人犯,眼睛亮得宛如黑夜里的火炬。
屋外阳光正好,梅须抱臂把手臂上的寒毛撸下去,“刚刚在里面好冷,一出来太阳好大。”
“刑房都冷,阴气重。”赵亥笑着调侃,“人的怨气、恐惧等等的负面情绪这里最厚重。”
“赵亥?”温玖突然开口。
“嗯?”
“我只是奇怪,我们只带过来二十个人,为什么会有三个人对这事感兴趣?”
“大概是因为,军中刑仗太多了。”赵亥默然片刻,尔后道。
“嗯?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这是他们少有的除杀敌之外可以升官的方法之一。”赵亥沉默片刻,道:“没有战争,武将的晋升渠道几乎没有。”
温玖沉默,文官靠资历晋升的官职有一百级,那么武将就只有十级,甚至不到。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无解的话题,但同时显而易见,双方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并想要极力压制对方。
是以云百川会帮薛禹隐瞒,即使他与薛意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是以薛禹忍受酷刑也坚持不说出云百川的名字;
是以明明无冤无仇,卫北海一定要用如此无耻的方式揭穿当年的叛国案,把军方一脉打入深渊。
政敌与真正的敌人有所区别,所以,温玖现在很乐意看卫北海家破人亡。
!!!
赵亥愤愤不平的说完,继而有点后悔,因为这位夫人的母家都算是文人,虽然官职不高,这话不该当着她的面说的。
“属下失言!”
温玖简短一笑,“说的是真话,有什么好请罪的。”
但她的心情不郁,这点赵亥和梅须都敏锐的察觉到了。
后者思索片刻,摸了摸冰凉的手腕,突然想起来什么,装似不经意道:“赵管家,刚刚那个楚将军是什么出身啊?不会从夫人这里学了几手,转头就去刑部效力了吧?”
赵亥还没反应过来,“嘿,他能有什么出身,他爹是右千户卫的一个末品小官,否则哪会把儿子送到亲王府,正儿八经的武将子弟肯定是去十六卫啊。更别提六部了,那哪是武官能挤得进去的啊!”
温玖:“……”她真的很奇怪这个张口就嫌弃自家老板的管家是怎么被留到现在的?
赵亥猛地灵光一闪,“您放心,军中刑罚只对叛徒或是敌军,不会用在自己人身上,若是犯错,也只有降职或是仗刑。”
“……你怎么知道我想听什么答案?”温玖默然,果然不能太早的下结论,这人还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