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你怎么不直接送过来?”怀瑾问。元冬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里,这孩子一向头脑简单。景郅想了想,“大约是哥哥有什么话要跟你讲,你过去一趟吧。”
门开着,怀瑾抬步进去,室内满是浓烈的酒气,景柯颈歪向一侧靠在椅背上,手边是一小坛烈酒,已经空了,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脸上酡红一片,连领口露出的一小片皮肤也泛起桃红色。怀瑾吃了一惊,赶忙去倒茶,“哥哥一向不能饮酒,今日怎么喝了这么多?”景柯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手指微颤,眼神却是清醒的,“你刚说的是真的,对吗?”
景郅在自己屋里坐着,心里莫名地开始突突,正准备收了针线过去瞧瞧,才站起来,就听见哥哥屋里传来一声惨叫,心里咯噔一声,拔腿就往哥哥屋里跑。
迎头碰上怀瑾抱着景柯从屋里出来,浑身都在颤抖,景柯双腿和右手虎口渗出血迹,脸色苍白,无力地向下垂着。
见到景郅,怀瑾腿一软,差点儿把怀里的人摔到地上,景郅赶忙接过来,“怎么,怎么。。。。。。”景郅看着没有生气的景柯,大脑一片空白。
怀瑾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抓住景郅的胳膊,“哥哥用凳子把自己的腿再次砸断了,他动作太狠太快,我完全来不及反应。现在只能直接开始给他接骨了!”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一个连大夫都不是,一个就敢把自己的腿生生砸断,太冒险了,能有几成胜算?!”景郅急得双目赤红,抱着破碎的哥哥,眼睛不忍去看那变形的双腿。
景柯眼皮颤了颤,从短暂的昏厥中苏醒过来,痛得几乎说不出话,“谁也不要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现在,立刻,马上。。。。。快!”
怀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指挥,“景郅,你把哥抱去手术室,就是我新收拾的那个屋子,然后马上就出来,谁也不许再进去。我去清洗换衣,马上开始。”边说边向浴室跑去。文均这时听见声音寻过来,怀瑾简明扼要对他说,“我要给景柯接骨,你照顾好景郅。”“什么?”
手术室内,怀瑾干劲利落地给手术器具重新消过毒,拿起剪刀走向简陋的手术台,俯身开始剪景柯的裤子。
“哥,大夫面前无性别,你的下半身必须全部暴露出来,请不要有心理负担。”
“嗯。”景柯痛得紧闭双眼,浑身冷汗,也没有心情再去纠结这些,直到冰冷的刀片碰上他小腹下侧开始剃毛,他才抬起头,“你这又是?算了,不问了,你手上有点儿准头,我还没有嫁人。”痛苦的闷哼中居然还崩出两声短促的笑,倒像是反过来安慰“大夫”不要紧张似的。
“给你备皮消毒呢,”怀瑾已拿酒给他下半身整体擦过,抬头注视着景柯,“现在要到最痛的时候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景柯默默点头,他的整个上身已经被绳子紧紧固定在台子上以防病人因剧痛挣扎,怀瑾双手握住他的左腿,“我要开始用力拉了,得把你错位的骨头拉正,再钉上骨钉,你也要跟着用力,控制自己身体不要乱动。”
景郅闭上了眼,点点头,攥紧了拳头,“动手吧。”
彼时距离双腿骨折已经过去十四年,景柯下肢肌肉皮肤筋络都有不同程度的萎缩,生生把腿拉直板正简直不异于剥皮抽筋。怀瑾刚用力拉了一下,景柯便克制不住地惨叫一声,头重重往板子上磕了一下,恨不得把自己撞晕过去。
“给我酒,给我烈酒。”景柯咬牙崩出几个字。
“不行,你先前已经喝了很多,全身都泛红,多半是酒精过敏,再喝可能会出事儿的,如今,你也只能忍着。。。。。。”光是听他凄惨的声音,怀瑾已是心揪成一团,不忍再与他对视,只偏过头,默默把眼泪蹭到肩上。
“继续吧。”景柯吐口气,竭力控制着自己。
怀瑾不再去看景柯,狠下心迫使自己只把注意力放在腿上,动作又狠又快,努力把景柯痛苦的时间缩短。
景柯先还时不时克制不住地发出喊叫,后面已经喊不出声,出气多进气少,整个口腔都是咬出的血,顺着嘴角往脖子上流,看上去触目惊心。
文均陪着景郅在门外等着,手被景郅握得生疼,疑心是否已经断了。景郅只是眼睛直直地盯着关闭的门,跟他说话仿佛听不到似的。文均从怀里扯出丝帕,去擦拭他咬破的下唇,被景郅一把攥住手腕,“你听,我哥怎么不叫了?!”
文均连忙打断他的猜想,“喊了那么久,怕是喊累了,也许,也许已经结束了。马上就好了。”“真的?”“自然。”文均勉强把比自己大只许多的景郅揽在怀里,捋着他的胳膊安慰道。
室内,怀瑾手指轻轻探了探景柯的鼻息,还好,只是晕了过去。怀瑾给他手腕处塞了点儿棉花,那里已在挣扎中被绳子磨烂了皮,血乎乎一片。怀瑾贴近景柯的耳朵,小声鼓励道:“景柯,再坚持会儿!骨头已经扳正了位置,哥哥腿真长真漂亮。现在胜利在望,就差上钉子了,你可千万撑住别动,啊?”
景柯睫毛轻轻颤了颤,轻轻“哈”了一声,抽上来一口气,食指点了下她的手背,表示自己还清醒着。
室内叮叮当当响着,每个人都提着一颗心,又过了许久,里面安静了下来。怀瑾推开门,脸上是一丝疲惫的笑,“景郅,文均,你们换身儿干净衣服,洗洗手进来帮忙。”
走进室内,景柯脸色苍白地躺在手术台上,双腿已经包扎完毕用木条固定着。怀瑾指挥着景郅两个小心地把景柯挪到一旁收拾好的床上。
景柯浑身都汗透了,景郅端来温水毛巾帮他清理,掀开衣服一瞧,愣了一下,扭头去看门口坐着的怀瑾,怀瑾冲他坦然地笑笑,“简单擦洗下,给他穿个中衣就行,别碰到他的腿。”
即使怀瑾已经尽可能使手术过程干净无菌,景柯还是在术后发起了高热,几人日夜轮流陪床照顾,终于在第三天晚上退了烧,清醒了过来。
景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恍惚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在自己房间,手指动了动,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侧头去看,是怀瑾趴在床沿上睡着了,眼下一片青黑,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此刻睡得很熟,一缕头丝从耳旁滑落,垂在她鼻尖处,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摆动,看得人心里替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