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之华,鄂不韡韡》③
燕王按了按手。
“嗯。你坐下说。”
“父王您看,只要歌布一乱,乞颜绝对会趁虚而下,分一杯羹。布日固德,如果只是想趁火打劫,倒还简单。怕就怕它和拓跋庆结盟,企图分裂歌布。”
燕煦拿瓜子排成方阵。
“儿臣以为,萧氏更担心的是,歌布一旦和乞颜开战,我大燕,会不会趁隙西进包抄,驱逐围剿乞颜。”
“到时,乞颜土狼,势必会向西南逃窜,荼毒歌布。”
“但,如果,父王您肯发兵发粮,助歌布抵御乞颜,这样,萧氏就能速战速决,一匡歌布。”
“而且,萧氏还承诺,愿意先拿出三万匹战马抵付战资,未来,哪怕她出尔反尔,拒绝开放互市,光这三万匹战马,也战有所值阿。”
“我大燕,终于可以效法北齐,通过收购引进草原野马,优育中原马种,装备我军的骑兵了阿。”
“其实,儿臣和燕云关的将士们,早就想追出关外,和乞颜土狼,痛痛快快打一场了!”
“这次,就算不能一鼓作气,把乞颜彻底铲除,儿臣也要把他们打服了,打怕了!”
“打得布日固德和托木尔克,再也不敢踏过呼兰河!”
燕王,拍拍燕煦的肩膀,慢慢道:
“比起乞颜土狼,歌布,确实还算不得什么威胁。”
“但,这也是暂时的。”
燕王伸手,点了点燕云关的位置。
“西北虽有秦川为障,但,燕云关却地处河谷平原,饿虎之蹊,易攻难守,无论对面是乞颜,还是歌布,都要居安虑危,不能有丝毫懈怠。”
“借兵歌布之事,关系重大,朝野上下,包括西北军内部,争论一定很大。燕煦,就这三两日,你尽快拿个战策给孤。”
见燕煦呆住,有些不可置信,燕王又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
“你在燕云关十三载,位同副帅,号称百战百胜,威震西北,不可能,连一份战策都作不出来罢?”
燕煦这才回过神,忙站起来,一抱拳。
“儿臣定不辱父王使命。”
燕王,用拳头轻轻捶着眉心,三分钦佩,七分感慨道:
“歌布,蛮夷边荒之地,萧氏一介女流,竟然,能有这样的深谋大智,野心胆识,真是让孤佩服不已阿。”
“父王圣明烛照。看来,这草原上真的要出一位女君了。”
燕王半倚着靠枕,状似无意叹了一声。
“明年,孤就五十九岁了,借着歌布这阵西风,孤,也该扫扫自家门前的积雪了。”
燕煦心里一突,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
“儿臣,愿意身先士卒,唯父王如臂使指,马首是瞻。”
他虽不敢妄揣圣意,可燕王这话,实在指向性太明显了阿。
燕王微了微笑,示意他起来。
“这么多年,幸亏有你,一直坐镇西北,孤才能高枕而眠。”
燕煦没有起来,而是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头。
“圣祖爷说,‘王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儿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空有一腔赤胆忠心,自然当仁不让。”
“可翻翻史书,古往今来,杖钺一方,而不为君父所忌的王子,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父王对儿子的信重,儿臣铭感五内,一刻都不敢忘。”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烽微桔槔远。’
‘满眼是秋沙。’
任燕煦再顶天立地,豪迈不羁,也难免动心忍泪。
“只是,自古忠孝两难全。”
“儿臣,常年戍边在外,本就不能在父王母后膝前尽孝,又因为自己的心结,不肯续弦,为父王母后开枝散叶。”
“年近三十,还要让您和母后为吾劳心,实在不孝,枉为人子……”
“好好说着话,怎么还哭鼻子了,你阿,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阿!”
“娇气!矫情!”
知子莫若父。
燕王拍拍燕煦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语重心长道:
“你这孩子,看着桀骜不驯,不拘小节,实则外刚内柔,心思太重,脾气又倔,情深不寿,年纪轻轻,就弄了这一身的病痛。”
“那次,启泰,飞鸽传书,说你突然旧疾复发,又吐血昏迷了,孤好悬没眼前一黑,也栽倒了。”
“辗转反侧好几夜,思来想去,孤,还是没敢告诉你母后。”
“都是儿臣不孝。”
“你是不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你要真有孝心,就该好好珍惜生命,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按时吃药,少喝酒。至于,你续不续弦,孤倒很看的开。”
“这两年,连你母后也念叨的少了。”
燕王,伸手揉了揉燕煦的头顶,像哄牛犊子一样。
“明天没有早朝,你去华阳宫,陪你母后用个早膳罢。”
“多谢父王。”
“你们母子是真有缘阿。”
燕王,蹬掉鞋子,舒服的往后一倒。
“行了,洗漱睡罢。”
“时辰不早了,父王早些休息。儿臣,也告退去东厢了。”
“去罢。”
“父王晚安。”
燕煦,躬身倒退出内间,刚要转身,就被燕王叫住了。
“老二。”
“父王。”
“关于太子的人选,孤已拟好旨意,在冬至大朝上,孤,便会诏告天下。届时,京都肯定地动山摇,沸沸扬扬。”
“歌布的事,也需从长计议,你,就留下来罢。”
“有你和赫连烨,在通州坐镇,孤才能放开手脚,一鼓作气。”
燕煦,愣了愣,才猛的回过神,赶紧扑通跪地,行大礼道:
“圣圣相传,江山万年。父王深惟重虑,乾刚独断,儿子,愿意为父王做这个急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