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城城门数座，只见进不见出。
门口站着一排守卫，高高俯视着进城的人们。
朔白道：“每道门都是死门，只进不出，门后是不同的路。要进城，只能闯一闯。”
他说完，看向夙眠。夙眠恢复了点精气神，没有说话。
身后响起傀泠的声音，“殿下，我来了。”
夙眠只一眼就看出来人是宣娇假扮，她忍着没吭声。
宣娇察觉到她的目光，笑道：“暗主不认得我了？”
夙眠咬牙道：“见过傀副使。”
宣娇脸色微变，没说话，她猜夙眠认出她了。还装着，不像她一贯风格。
夙眠不再看她，转身对裴曳道，“殿下，这就跟赌牌是一样的，选一扇吧。”
夙眠看着他目光从所有容易过的门扫过，最终停在了唯一一扇她没有闯过的门。
心魔。
她问：“确定吗？不再考虑一下？”
裴曳径直走过去，“怎么了？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她跟上去，低声切齿，“殿下，以后断不能在外面和别人赌。”
城门一开，漆黑一片，四人同时停下脚步。远处亮起一盏萤火，借着这点光，夙眠看到宣娇挪动脚步到了裴曳身旁。
她不动声色跟上前，四面响起机关变动的声音。灯火忽明，前方袭来一堵石墙。
宣娇紧靠在裴曳身后，早已做好准备。
夙眠眼疾手快，在石墙将四人分开之际，把宣娇拉开，自己走到了裴曳身后，石门隔绝开来，朔白与宣娇被堵在另一边。
宣娇原本想找机会拿回松山寒许诺她的灵力，被夙眠一搅和全乱了，她恨恨一跺脚。
朔白虽然没走过这条路，但从书上了解过，不能耽搁，他道：“傀副使，我们往前走吧？”他扬声，“暗主，殿下，我们门口汇合！”
宣娇忍着气瞪了眼石墙，迈大步子往前走了。
夙眠听见他们走远的脚步声，轻咳一声，对裴曳道：“殿下，往前走吧。”
她走到裴曳前头半步，悄无声息地灭了几盏灯，光线灰暗，裴曳的步子慢下来，她道：“殿下，路不好走，你可以扶着我。”
她拍了拍手臂，又担心裴曳没看见，想伸手又忍下了。
她是蛇族，黑暗里能够耳聪目明，裴曳不一样，他是草木精灵，最惧黑暗。
忽然，她想起把他关在老龟壳那段日子，便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
真不是人啊。
她的手臂慢慢放了下去，然后被一只手虚握住了。夙眠精神一振，放慢了脚步。
“走快点。”裴曳催促道。
“好。”
灰暗已过，夙眠想起什么，从蛇皮袋中取出人鱼泪。
星空碎点落在裴曳脸上，让他不太友善的表情也变得梦幻起来。
夙眠讪讪道：“我才想起带了这个。”
话音刚落，原本黑暗的静空中降落下大小不一的琉璃珠。珠子里盛满倒影。
大都是碎裂的，她看见其中半颗琉璃珠中放着她初见裴曳时的一幕，又看见另一颗中放着在九鼎宫接受干爹手令的一幕。
夙眠道：“殿下，这是碎空珠，里面记录了你记忆中的每一幕。”
既然已经来了心魔门，自然不能错过看看殿下秘密的好时机。
她随手接下一颗，恰好是宣娇偷袭裴曳的那一幕。
裴曳扫见了，脸色一变，伸手盖住珠子，夙眠挪开手，看着看着目光阴沉下来。
“殿下，我的原身有额心白，而缠住你的是一条通身血红的蛇族。除了宣娇，还能是谁？你冤枉我就算了，怎么能替宣娇遮掩！”
一会见到宣娇，她一定不能手软。
裴曳抿着唇，抬头看了看满天琉璃，拨开她的手。
夙眠摇头，将琉璃珠盖紧，“不许再看，不许回味！”
裴曳冷道：“这是你的记忆，不是我的。”
他从空中接过另一半琉璃珠，恰好与夙眠手中的拼成完整的一个。
夙眠将信将疑转过身看。
镜像中，裴曳在月圆之夜前进了墨逃的密室。她守在密室之外饮酒。
喝多了，之后的片段全无记忆。
她看见自己掏出蛇皮袋中仿制宣娇的蟒气瓶，把身上各处都喷了喷，确认天衣无缝后，她化形伪装成宣娇，闯进了石门密室……
完事后还不忘清除痕迹，拾起掉落的鳞片，然后屁颠屁颠走了，回到喝酒的地方，一觉睡了两日。
她看完后瞪大眼睛，侧着半边身子，道：“殿下，当初怎么就知道是我？”
虽然喝醉了，但她做得这么天衣无缝，是怎么被他知道的？
裴曳冷道：“宣娇怎么能控制蛇链？”
夙眠背过身去，久久不说话，又从一半的琉璃珠中看到其他镜像，她道：“殿下，从始至终都只有我是不是？”
裴曳没有说话，他在一颗碎裂的琉璃珠中，看到了被群蛇分而食之的小白蛇。
他将空中这一颗碎裂的珠子拼凑完整，终于从中看到了当年的后续。
护住他的那条小白蛇，被族人欺辱分食。他看见父亲后来赶到，拾起了残骸的大部分，用回天之术救了它一命。
回天之术浴血，所以它成了一条红蛇，只有额心保留着一抹闪电白。
它的另一部分身体，是赤渊用分身之术保住的，活下来了但不可化形。
原来后来一直缠着他的那条红蛇果真是夙眠，难怪以他的灵力滋养，五千年她也只是化蟒。换作别人，完整的一个蛇族，早该化龙了。
母亲没有骗他，但也隐瞒了大部分，大部分残忍的事实。
他将手心中的琉璃珠捂住，侧首问：“你到底，有几个身份？”
夙眠一愣，心道他大概是从珠子里看到了什么。在这里，他没有秘密，她也没有。
夙眠诚然道：“蛇族族长，确实是我。”
裴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