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痒痒的,毛绒绒的东西不停扫过脸颊,月清晚忍着锥心之痛,出阵离开重雪的回忆。
猛然睁开眼便对上了白泽那双微微眯起的金色兽眼,满脸的白毛都难掩他怒气,只是无奈,他的真身被屠麟拿在手里,高贵的踏火神足给月清晚擦了眼泪,他也没办法。
屠麟站在重雪床边,弯着腰一手抱着白泽,一手握着白泽的前爪给月清晚擦掉最后的眼泪,不解道:“多苦的姻缘啊,你哭成这样。”
月清晚伸手接过屁股悬空的白泽,紧紧搂在怀里,抬头对着屠麟小声问道:“如果让你一次次看着你爱的人死在你面前,你却无能为力,连死也做不到,你当如何!”
屠麟面无表情反驳道:“我没有爱人。”
月清晚不死心,又软软开口道:“那在意的人,就是你想要保护的人,假如是青帝!”
“呸呸呸,不许瞎比喻。”
月清晚话没说完就被屠麟打断了,看着屠麟着急,月清晚连忙道:“看吧!这种你连想都不敢想的可怕事情。”
月清晚说着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脸色惨白的重雪,道:“这位苗疆圣女反反复复经历了好多好多次,她被困在这楼里长生不老,而她爱的人一次次入轮回,然后一次次死在和圣女相爱的那一天。可怜吧!”
屠麟道:“是挺可怕的,那就更不能用我师父作比喻,师父是天地灵神,是不会死的。”
月清晚点点头,轻声安慰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圣女的恐惧,同情她,然后才能不顾一切帮她。”
屠麟没说话,月清晚腾出手,扯着屠麟的袖子把人往下拉,屠麟蹲了下来,她又道:“看吧,连活了上千年的神仙都不能接受的事,就这么发生在一个弱女子身上。”
睡梦中的重雪很安静,只是眼角不停有眼泪划过,水流似的,根本停不住。
屠麟伸手,正要施法让重雪抽离梦境,那双水里浸泡过的眼睛却突然睁开,看着床顶喃喃道:“他死了,他又死了。”
月清晚和屠麟跟着看向床顶,被层层纱帐中的男子画像吸引,一时之间忘了隐去身形。
“你们是来杀我的还是救我的。”
重雪的声音平静,嘶哑,苍老,和月清晚记忆里清脆的声音判若两人。
想着屠麟和自己身上的苗疆衣服,月清晚便镇定问道:“为什么这么问,你是一方圣女,谁敢杀你,谁又能救你。”
闻言,重雪笑了笑,清冷如暮春冰雪,又带着耀眼的琉璃色彩。
她缓慢起身,屠麟便带着白泽去了外间,月清晚不自觉地学着记忆里照顾重雪的妇人那样,将衣服给重雪披上。
重雪笑笑,眉眼弯弯,像是月清晚在记忆里初次见到的少女。
“我曾经数次深夜寻死,又从床上安然醒来,无论受了多重的伤,总会在第二天的清晨恢复,能做到这些,必然是凡人之外的东西。又不讲道理的天神,就一定会有讲道理的神迹,很久以前,我便盼着有神迹,盼着遇到凡人之外可以解救我的神迹。几百年来,你们是唯一进入这里的外人。”
重雪披衣斜坐在美人靠上,月清晚和屠麟十分随意地在重雪对面的门槛上坐下,仰望着一身轻装的圣女。
她整个人笼罩在破晓前蒙灰的微光中,及踝的长发如鸦青素锦,盛满柔和的晨光,少女般光洁如玉的面庞低掩在一片灰暗里,看起来孤寂又遥远。
月清晚摸了摸怀里白泽的头,白泽没动,乖顺地趴在月清晚膝盖上,看起来不像是能主持公道的样子,月清晚便大着胆子,对着重新雪诚恳道:“我们愿意为你试试,打破这个循环,但是结果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闻言,重雪抬头,暴露在晨光里的侧脸洁白如雪,她柔声道:“没关系,没有什么结果会比现在更糟了,有人愿意站在我这边,已经是难得的进步了。毕竟数百年来,和我站在一边,只有乌达的生命树。”
苗疆人出生的那天,寨老便会为其种下一棵代表着他的生命树,以此祈求山神庇佑,乌达死后,生命树被被重雪要来种在了院子里。月清晚顺着重雪的目光看去,见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粗壮的树干恐怕要四五人才能抱住。
月清晚心中惭愧,司职数月,竟然没发现姻缘薄上有两个人长长久久捆绑在一起,又只剩一个人长长久久停留在姻缘薄上。算起来,重雪受的苦难中也有一部分来自于月下仙的失职。
月清晚不自在地拨弄腕间的银铃,自责道:“是我们来得太晚了。”
屠麟倒没有那么多想法,直言道:“你有没有试过不去爱他。”
重雪抚过箭弩光洁的弩臂,笑道:“爱与不爱又怎么是我能控制的呢。他明明变得那样普通,可我还是会爱上他,因为他在的时候,我才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圣女,否则,我只是一个被这个世界遗忘的沙粒尘埃。漫漫无际的时间里,爱是俗世凡人身上能拥有的最大的光亮,他那带着爱意的目光,让我这样普通的充满瑕疵的人,在那一段时间里迸发出一生中最耀眼的光芒。我才能义无反顾丢开自己,付出全部去爱一个人,爱一个世界,去关心一个人,去关心一个世界,展现出我绝无仅有的善良和温柔,我在他的爱里变成母亲变成父亲变成孩子变成蝴蝶又变成兔子变成深山野狼变成自己变成他人,才能深切地感受着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着的自己。从他死去到重新长大的几十年里,我就只是一个人,享受着别人的供奉,自私、冷漠、孤独地生活,过日子,消耗一天又一天的时间,活着又像是死了,和那路边的尘土毫无区别。”
重雪顿了一下,抬眼看着月清晚又道:“我已经很老了,十分厌倦这个没有乌达的世界,可是想着活着的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便又活过了一天又一天,即使不知道这种黑暗、潮湿、无声无息日子还会有多长,也还是一天天地活了下去。”
重雪嘴角淡淡的噙着笑意,月清晚却听得泪流满面,那样孤寂的没有尽头的日子她知道。
月清晚接过屠麟递过来的手帕擦干眼泪,便听到屠麟问道:“你说的天神为什么选择你,你可有线索,你和寨子里的人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重雪一脸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