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邢夫人只好低声劝起来,“她身子不爽利,都说了只穿了非常单薄的衣服。你一个当爹的进去,也是万分不便。你自己身子骨也不行,都站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请回去吧。” 又是一阵叫骂声,哭泣声,邢夫人的劝慰声。足足闹了一柱香时间。邢夫人终于搀扶着贾赦走了。他走路的时候,拐杖是抖的。双腿也是弯得都站不直。一宿之间,老了很多。距离踏进棺材板,仿佛只剩一步之遥了。 黛玉隔着花柳看不真切。字字句句倒是都听得分明。 等二人走远了,她才劳烦小丫鬟通报,又说,“若她身子还是不舒服……罢了,你也别通报了,就当我白来一回吧。” 黛玉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迎春的声音,“颦儿,你既来了又哪有走的理儿?” 她声音还是带着哭腔,像是刚刚哭的伤心一下子还没收回来,但又透着三分欣喜。 等黛玉见到迎春,忍不住大为惊叹,“你这是怎么了?还真的变成这个样子,瘦骨嶙峋的不说,眼睛还凹成这样。任谁见了都以为是要活见鬼呢。” 迎春把丫鬟们都打发到屋外做事,关上了房门。她这才眼眸含泪,却是微笑着说。 “你却不知我生病这些日子。又想着你来,又怕你来。譬如今日这样,他们隔着窗子骂。幸好是在你没来之前,要不然你见了。真难看成什么样了?” “我呀!这是吃的有一顿没一顿活活饿成这样的。如今他们还不死心呢。要等他们彻底死了这条心,我才敢,好好吃,好好睡。” “都说做戏做全套,若是演得的不像被拆穿了,岂非……” 迎春大概想到不堪结局。她牙齿打一个机灵,竟是没有说下去。 黛玉叹息起来,“我初时想的是,若能替他们把债还了,是不是他们就不会逼你了?” 迎春含泪摇头,说,“你这念头可真傻。他今日赌了,明日又欠了。替他还了,他还会再赌、再欠。生生世世,宛如无间地狱。又哪有还得清的日子呢?” 黛玉深以为然,点头说,“正是这个理了。到时候他们拿了钱。照样再犯。又是想着法子拿你婚约做文章,变着法子弄钱。那些赌徒们哪个不是卖儿赊女的?脸都不要了。” “早些日子还好些,如今又正值荣国府亏空,他还这么酒色挥霍,自然迟早要出事的。” “趁早让他们死了这个念头才是正理。” 黛玉又想到,看贾赦这副灰败的样子—— 若还是风月宝剑不离手,再有嫣红、娇红、翠云三个有轮流伺候。身子只会一日败坏四一日喝多少补药都救不回来。 人死了,自然再也就不用还了。邢夫人素来有懦弱的名声在。这些鬼点子也都是贾赦这个不要脸的出的。到时候贾赦一死,邢夫人再寻的人家至少会周正很多。 迎春算是躲过一劫。至于将来如何,只好先拖一阵是一阵了,等将来再看。 “只是这法子终究毁了你的名声。我也是过意不去。”黛玉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歉意说,“若是我能想出更两全其美的法子,那该多好!” “颦儿,你快别这么说,你若这样讲了,岂非叫我过意不去?”迎春慌忙说,“我谢你还来不及呢!何况除了这法子,还能怎样呢?若不是你给了那些药能伪装脉象。服了之后连御医都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黛玉抿嘴一笑。 其实那个药方是待遇问虚空金字讨来的。 黛玉就问了虚空金字,“那有没有一种要善可以服用之后?让人有气虚体寒的症状。我是说御医测出来有,但实则没有。就是有那个迹象,伪装一下。” 问的时候她并不抱希望,谁知虚空之中真的翻转出一张卡来。 【玉食珍馐卡·药膳卡】 【释义:药膳可治病。也可致病。】 居然还有药膳卡! 她赶紧把方子抄了,又细细告诉了迎春。总之挨到今日这个局面,也实属不易。 “如今既然装了,就先装下去吧。若一时恢复了饮食,一两日气色又好了回来。他们得见希望。又算什么意思呢?” “只是我们看了心下难受罢了。” 黛玉说着又仔细叮嘱了一番,又问她要了一些疑难棋谱的解法,笑着说,“我到时候让他们放到铺子里。但也不知这些棋谱卖的好不好。若是好就再问你来。若万一无人问津……” 黛玉犹豫了一下,说“你也跟着其他姊妹,学学字画倒也罢了。那些个喜欢的人多些。” 迎春也噗嗤一声笑了。“你看看这棋谱,还没八字一撇呢。倒先被嫌弃了。” ** 又过了几日,快要中秋了。月亮渐渐露出一张丰满的脸来。 黛玉忍不住思念家里。她想着要回去看看,又想着如上一回家书上说爹爹再次高升了。如今不单单管盐政司,连那些城建的、税收的也都要管上一管了。 高升,这自然是好事。只是他在任上也就更忙了。且爹爹又不像其他高官,爱饮酒作乐,但凡有例旬休假都拿来游山玩水。爹爹真可谓勤政为民,即使有了休假也是埋头案牍。 黛玉想上一世,娘亲走的早,爹爹也走的早。整个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寄宿在外婆外祖母家。这一世爹爹高升。官仕途亨通。哥哥也没有横死,也没有早夭,而是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 他将来还要一路考状元,过殿试呢。母亲为了哥哥的缘故,也没法子带他来这边玩。毕竟路途遥远,舟行水路,单程就是三个多月。个把月这来回一趟也就不用温习功课了。 罢了罢了罢了。中秋就留她一个人,独自绣一副双面异色绣。祝爹娘福如东海,祝哥哥连中三元。 这一日黛玉正在刺绣。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叫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