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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老太太,你可千万别为这事儿气着。这都是糊涂人说的糊涂话,你若较真了,岂非不值得?"王熙凤赶紧靠在贾母身边,拿手替贾母抚着胸口替她顺气。
王熙凤又看了一眼邢夫人,嘴上虽然一口尊称着长辈,却是一张利嘴,丝毫都不饶人,“太太,您也年纪大了却还要为了大老爷这些事烦心。我们做小辈的。帮的上太太就帮不上老太太。真是两头为难。太太也体谅一下大家的难处。”
王熙凤面子做的十足。一番话说下来,看似处处在为自己帮不上忙而道歉,却又是话外之音,句句讽刺,叫人听得挑不出错来。
王熙凤似乎是又怕邢夫人一时下不了台阶,又赶忙赔上笑脸,笑着说,“正好前些日子他们送了鹌鹑来。那也不值当什么,只图一个野味新鲜。于是,我让小厨房配了十几只鸡汤才细细做了出来。也是难得才这么折腾一回,我正想着要给太太送过去呢。又怕太太不在,我白白跑一趟。鹌鹑汤又冷了,只好让他们在火炉上一直小火煟着。”
“太太要是不嫌麻烦。这就让他们一碗汤拿火细细滚了。我再给您再送去。”
邢夫人见她两头说好话,又主动提起送野鹌鹑汤的事儿来,似乎面子都给足了,只好讪讪笑着说,“我也是个糊涂的。听大老爷这么提了一嘴才来想问问鸳鸯的意思。要真是情投意合,我也做个顺水人情。然而姑娘是自己有主见的,这事原本也不能强求。那就罢了。”
老太太挥挥手,不耐烦的让他们都先退下。“给你们闹的,我这把老骨头都给折腾的不行了。看天色就要晚了。这又是哭,又是吵,又是要死要活的……我烦了,你们也都先回去睡吧。”
邢夫人十分尴尬,告辞抬脚离开,好在凤姐离开贾母房间之后,也在她身旁凑趣,只细细说着鹌鹑汤怎么补身子?配什么菜好吃?这才略略化解了下尴尬。
等两人走远了,关上了房门,鸳鸯已经哭的妆都化了。老太太忍不住安慰她,说:“你有这事怎么不早同我说?如今闹得人尽皆知,你又说那些终身不嫁的话,这岂非自己耽误自己?我是老了,不中用了,还有多少时日我自己都算着呢。又要说跟着我去……岂非叫我白白担心你?”
鸳鸯只是一味哭,伏在老太太肩头,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只怕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唯有这样说了,才能彻底断了他们这个念头。”
老太太轻轻拍拍她肩头,道一句也是可怜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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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贾赦要娶鸳鸯的事,似乎不了了之了,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听不见了。抄检风波也过去了。下人们私底下津津热道的八卦又回到了即将出嫁的春身上。
“听说了吗?孙家可是军旅出身,有军功的!可厉害着呢!”
“我们三小姐要是去了可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像在贾府的时候,为了几两银子算个半天呢!”
一个略显老气又十分八卦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一个大小姐又哪里会苦恼银子的事呢?”
一个稚嫩的声音跟着问。
“哎呀,我说你消息滞后,你还不信。上回迎春的大丫头唤做司棋的,想要吃一碗蛋羹。让小丫头去吩咐,谁知厨房里非说没一个鸡蛋能用。后来司棋火了,派人砸了厨房,小厨房里才好说歹说,弄了一碗鸡蛋羹,结果又都给思琪泼了,都不想吃呢。”
略显老气的声音说得津津乐道,眉飞色舞起来。
“你可晓得为何小厨房你不愿意做呢?以前宝姑娘宝钗姑娘在这儿的时候,都是给厨房钱的,每次额外的想吃什么都拿了好多碎银子。但三小姐要吃什么,或是她家大丫头要吃什么,就只空口白舌直接去说的。从来不想着带着一吊钱去。小厨房自然不乐意了。”
这么一解释,年轻稚嫩的声音立即跟着说。
“啊,我可听明白了。那照你这么说,三小姐手上局促,等将来嫁到孙家就能穿金带银出手戴银,出手阔绰了,再也不用算银子了!”
“这是好事呀,咱们要不赶紧去给三小姐贺喜。说不定三小姐一开心还能赏我们一些吃酒的钱呐!”
突然,一个清脆宛如竹笋的声音斜刺里插入,打断她们沾沾自喜,要讨赏钱的对话。
“哎,这可不行。你们俩听的,也都是早八百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
“我可是听我家主子说了,这姓孙的可不是什么好鸟!”
“他家里上上下下都传他凶残暴虐,有多少丫鬟都是不明不白死了的。却还硬生生说是病死……谁知他家一手遮天,也不报官,官府也不敢查。你们也懂的,‘民不告,官不理’嘛。我们三小姐要是去的那个地方,怕是没福气回来呀。”
才过了没几天,谣言八卦就宛如长了翅膀一样,仿佛一只乌鸦一般,整个大观园都传遍了。人人看迎春的目光都从羡慕变成了可怜。
迎春隔着窗子,实在听不下去外头这些风言风语。她一个人坐在圆凳上,抹着眼泪。手上的黑白棋子也都乱了。纵横十九道,可是哪一道才能解开她现在的困局呢?
探春和惜春都来看过他,也来劝她。
探春见迎春,生了胆怯之意,因此拉了她的手,十分利索地分析了起来。
“如今这外头也都是谣言罢了,真的假的?尚未知晓。”
“你要是为了这谣言,就错过了一桩好婚事,岂非可惜?”
“孙公子的官爵是真的,是皇上亲封的。宅邸也是真的,是实实在在占了多少亩地的。若是为了这些看得着摸得着的不去信,反而去信那些风言风语,这些虚的。岂非是糊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