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姚栩赶紧把手撤下来,这么手忙脚乱一折腾,叫他又想起何子善临走前的无可奈何。
何良说,阿栩是当真爱书,他搞这一出,得亏皇上不知道。
提到皇上又是满目愁绪,何良抓着连濯的袖子不撒手,连声叮咛:“我回乡这一趟少说要走三四个月,浣之你千万记得,叫阿栩别成天躲在典籍房里头读书。被皇上发现他不在翰林院,少不了又惹一顿不痛快。”
简直莫名其妙,皇上没来由地偏生爱跟阿栩置气。连濯抖抖官服,想着自己身为言官,不妨借此机会进谏劝劝皇上,一国之君成日里跟阿栩过不去,未免气量太小。
这个打算差点把何良的魂给吓飞了,何子善真是恨不得给连濯就地跪下,“皇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心里该是很喜欢阿栩的!”
“皇上要他锦绣文采为己所用,阿栩平时在翰林院是什么情形你我心知肚明,现在又上赶着去了典籍房,”何良煞有介事地拱拱手,两道眉毛拧起来,“这位能乐意才怪!”
是了,别说皇上,就是连濯看姚栩,也觉得太屈才。
劝吧,替皇上,替何良,更替他自己。
思绪翻涌间,小杂役已将双手抄进怀中,呵着腰走远了,只留下他二人中间熬着浓稠的沉默。姚栩像是在出神,两丛眼睫垂覆下来,安然抿着唇,反令连濯顿觉无所适从。
怪得很,怕冷场的那个人居然是他。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了梦,“百年钻故纸,何日出头时?”
姚栩嘴角一翘,很快又落回去,“旁人只见我痴守故纸堆,不知我日日神游其中,如遍访旧友倾心相谈。”
“至于出头么,”她倏然睁开眼,转过脸来迎着他的目光坦荡地承认,“说实话,我现在并无此心,认真想想也无甚特别缘由。别人打量我年少得志,似乎都很为我着急,仿佛不早早做出一番功绩来,便辜负了十六岁中榜眼。”
月仙难得露出个极为困惑的神情,“但我还是愿意活得自在些。反正我一向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旁人的议论并不会动摇我心分毫。这道理本不复杂,懂得之人却甚少,这才最叫我不解。”
若非亲耳听闻,连濯几乎不敢相信,姚栩藏拙躲懒的原因竟然是这么简单。
他不是没有听过坊间传言,都说姚栩的文章原该点为状元,天子在明德宫那一踌躇,是提防胜过了欣赏。他甚至都给姚栩找好了理由:既然皇上先对不起姚家,那就莫怪臣子年轻负气。
没想到阿栩似乎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跑来典籍房全为自己心里高兴。
阿栩纯粹得让他羡慕。
他小时候也藏拙,因为娘说不能盖过长兄的风头。他本也无意同大哥攀比,可娘愈是叫他藏拙,愈激得他心中不服。但他还是照做了,因为娘会高兴。娘整日里谨言慎行,难得高兴。
弃武从文固然明智,但终究是为了家宅安宁,并非出自他本心。连濯自知,唯有一门心思站定了文官队伍,才能换来几分施展抱负的痛快。这认知太透彻,透彻得令他感到悲凉。
月仙不知他的心思,只发觉连濯今日也格外寡言,歪着脑袋等了一会也不见他回神,斟酌着添上一句,“保不准哪天我就又不愿意韬光养晦了,届时浣之兄可不能笑话我。”
他说怎么会,“阿栩尽管放手去做,我们只有为你高兴的份。”
天色渐渐沉下来,他不便再多待,略留恋地望了望典籍房的木匾额,心想这地方若换了别人,决计体味不到阿栩半分的自在,反倒浪费了这满屋子的书。
姚栩跟过来要送,被他抬手止住。连濯压着嗓子认真道:“你可要藏好,别给皇上知道。”
月仙会意,低下头抿着嘴笑。皇上必不会愿意她来典籍房,这几乎成了众人的共识。
邱慎思原先也是这样以为,直到那天他往御前去请示下,顺带禀报了姚栩因手伤自请去整理典籍房。
皇上绷着脸沉思了好一会,才露出一个满是倦意的苦笑,“这可怎么好,小姚大人的主意真是越来越大,朕拿他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