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所结交的多是士人学子,虽然君子六艺都有涉猎,但像这种能轻松移动几百斤的大力士,他从来只耳闻,不曾目睹过。
“大力士”傅溪把护腕取下收好,将地上的青铜铲递给李斯,天色渐晚,耽误不得。
埋坑比挖坑轻松很多,傅溪和李斯用铲子铲,阿琦和康康也帮忙用手捧土。
两个小孩的帮助并没有加快进度,反而让她不得不给两个孩子洗手擦脸,幸好李斯车上也有水壶,这才够四人清洗干净。
“阿琦和康康刚刚可帮大忙了。”傅溪帮两个孩子擦干手,毫不心虚地夸赞他们。
三人忙碌之间,李斯从他那破烂的马车中抱起一堆竹简,整齐码放在土堆旁。
他回头看见傅溪在看他,主动解释:“我想着,若是他回来,应该能取走这些。”
傅溪挑眉,她没有想到,这书生会给那劫匪留这些。按理来说,即使不恨,也应该讨厌才对吧。
李斯苦笑,语气惆怅:“都是些苦命人罢了。”
现在这人在她眼中,只是个重情重义、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构不成任何威胁。她主动开口邀请:“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与我们一同上路。”
李斯闻言大喜,他躬身行礼:“多谢阁下盛情,在下略通御车术,就让在下来御车。”
他一早看出来傅溪驾车很吃力,因此主动请缨。
李斯收拾好行囊,放到傅溪马车上:“对了,相处这么久,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傅溪把两个孩子抱上马车,闻言停顿了一下:“……嫪易。”
“原来是嫪兄弟,在下楚国李斯。”李斯发自内心的高兴。这位小兄弟可真是个面冷心善的好人,不仅出手相救,还帮他葬马,带他一同上路。
傅溪刚跨上车厢的腿又放了下来,她木着脸,盯着李斯沾满泥土的瘦弱背影,沉默: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李斯从容地握着缰绳,一挥马鞭,原本在傅溪手里懒懒散散的马,立刻听话地小跑了起来。
傅溪坐在马车前室,脚搭在车辕上,看见这一幕,心情更差。她抱着臂,靠着车厢上,眼神愈发冷淡。
这辆马车同李斯以往见到的样式有些区别,马车前室很宽敞,坐三个成年男子也绰绰有余,车厢靠近前室处开了一扇可推拉的小窗。虽然比不上王孙贵族的马车,但坐上去却十分舒适。
即使如此,李斯还是有些如坐针毡。这位小友说是坐在前边陪他解闷,但是自从上来之后,却一直冷着脸不说话,倒像是在看犯人一样看着他。
李斯遇到的脾气古怪之人很多,他的老师同窗,多是些有个性,且固执己见的傲气士人,因此,他对于这种他人避之不及的异类,见怪不怪。
他主动打破沉默:“小友可是去投奔亲戚?我看小友不到二十的年纪,带着幼弟幼妹一路上很辛苦吧。”
“我三十。”傅溪纠正李斯话中的错误,但对于其他问题,闭口不答。
李斯有些讶异,他扭头仔细看了看傅溪光洁的下巴,眼神露出歉意:“恕我冒犯,嫪兄受委屈了。”
傅溪不懂说错自己年龄有什么冒犯的,她也不多问。
李斯想安慰傅溪,但又怕问及过往,惹傅溪不快。他现在很理解傅溪古怪的脾气,任哪个男子被处理了耐刑,都会心理受挫,更何况是嫪兄这样世所罕见的大力士。
李斯转移话题:“嫪兄,为何康康唤你姑姑,小姑娘唤你溪溪?”
“姓嫪名易,字……姑息。”傅溪漫不经心敷衍他。
但李斯却信了,他也不好去评判他人的姓名,又转移话题:“敢问嫪兄此行前往何处?”
傅溪靠着颠簸的车厢,认命吐出两个字:“……咸阳。”
“太巧了,我也去咸阳!”李斯终于找到了和嫪兄的共同话题,“当今天下唯有秦国最为强大,我一直想去咸阳城看看。”
傅溪闭上眼睛没有理会。她不仅知道他们都去咸阳,她还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历史上遗臭万年,一个想当秦始皇后爸,一个唆使秦始皇焚书。
傅溪又一次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哪有李斯同嫪毐称兄道弟的?就算是体育老师也不敢这么教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