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要求,傅溪从未拒绝过。
她忍住心底的怒气和失望,稳住情绪:“我没有钱,你要买的话,就自己掏钱。”
康康失望地收回手,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拆开身上的小香包,语气天真:“这个马马能换钱钱吗?”
小手从香包里拿出了一块做工精细的金马,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自然!”商人弯腰陪笑,眼中满是贪婪,他伸手正要去拿,却被一只手半路截胡。
他瞪眼瞧去,望见那人冰冷的眼神,吓得一抖,恐惧战胜了贪婪。
傅溪握紧金马,冷声开口:“这是谁给你的?”
康康低头对手指,小声开口:“娘……娘亲。”
“失陪。”傅溪一手夹住蹬着小脚,无力反抗的康康,一手牵住阿琦的手,同嬴夫人告辞。
一路上傅溪心中情绪激动,她简直不敢相信,康康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学会了封建社会吃人的陋习。
还有祁瑶,竟然给一个四岁孩童,这么贵重的财物。
这是要养出一个历史上的长康君来?
*
“胡闹!”
屋檐间逗留的黄尾鸟被屋内的女声惊飞。
傅溪抬眼,看着跪坐起身,反应很大,出声反对的祁瑶,反问:“我的决定,夫人作为嬴夫人的阿姊,有什么意见吗?”
她在提醒祁瑶现在的身份,不是秦国太后,康康的生母,而是邻居家的亲戚,外人而已。
祁瑶僵住,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转而坐好,摸摸康康的脑袋,打起精神强笑,说到后面,眼中有了泪光:“康康这个年纪,去书馆没人照顾,和那些平民家的混小子在一起,万一有个磕磕碰碰,我怕先生你后悔。”
当初在赵国的时候,政儿总被那些公子欺负,可怜她家傻儿子,还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
她害怕康康在外面也受委屈。
“不会。”傅溪无视祁瑶恳求的眼神,她不会再心软了。
康康如果再给祁瑶养着,只怕会养出一个封建纨绔出来。
她已经托嬴夫人找了咸阳最靠谱的书馆,听说那儿的老师,师从稷下学宫,正好可以让康康去接受浓厚的学术熏陶。
将来,要长成王贲那样的谦谦君子,可千万不要成为第二个成矫。
实在看不下去,这对母子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她出声提醒:“只是去书馆,又不是离秦。”
“对哦。”康康眼中的泪意又憋了回去。
祁瑶抬眼瞪了傅溪一眼:“你不懂!”
这个女人多狠的心啊,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她当然不心疼了!
傅溪不打扰母子二人腻歪的相处,独自回房,从箱子里取了一个小木盒。
今日之事,无一不在提醒她,两千年前和2060年的不同和残酷。
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必须靠自己,有一些事不得不做,有一些人,不得不防。
傅溪在廊下寻到嬴夫人时,她正一手拖住阿琦的手喂鸟,一只鸟停在阿琦掌心,低头认真啄食女孩掌心的谷物。
阿琦长着小嘴,直直盯着小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跑了它。
眼前这温馨的一幕,让傅溪停住了脚步,她将手中的木盒背在身后。
这一刻,她的脑海闪过与嬴夫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失落时,嬴夫人攀在墙头开导她。
她不在家时,嬴夫人会主动照看两个孩子。
她落水时,是嬴夫人不顾天寒地冻,跳入湖中救了她。
或许,她可以信任嬴夫人。
嬴翮偏头,望见立在门边的傅溪,朝她微笑致意,低头同阿琦说了什么,起身朝她走来,小声道:“来得正好,阿琦同我说,以往你们住的院子有一棵金桂,过几日这院子里也种一棵,你看种在那处可好?”
她心不在焉点头,握着木盒的指尖泛白。
“你手里拿着什么?”嬴翮好奇心起,趁她不注意,一手夺过木盒,快步和她拉开距离。
见她要上前抢夺,嬴翮指了指身侧专心喂鸟的阿琦,食指竖在唇边。
傅溪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嬴翮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串挂满小铃铛的手链,伴随着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嬴翮笑容淡去,眼神了然,嫪易患有眼疾,听声辨人,倒是个好偏方。只这一瞬,便重拾笑容:“是送我的?”
傅溪满脸纠结,不知如何作答。
确实是特意为嬴夫人准备的,但她已经不想送了。
因为这串银铃,名为礼物,实为监视。
“帮我戴上。”
傅溪皱眉,接过那一串银铃手链,只觉得这个办法糟透了。
“此物,我一定日夜戴着,不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嬴翮低声承诺,似有所指,果不其然发觉傅溪的手一顿,眉头不自觉紧锁。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小易这人,做什么亏心事,都写在脸上。
要不是她自投罗网,什么时候才能捕住她这条鱼呢?
*
相府
李斯没有像以往一样埋头著书,他拿出小刀,撬开竹简外层的封泥,解开绳子,细细阅览。
当日韩子回韩国后不久,他也拜别老师,来千里之外的秦国碰碰运气,不知韩子近况如何?
李斯一目十行,脸色愈发凝重。
韩子贵为一国公子,才华横溢,有治世之才,却因重言之疾,不受韩王看重,在韩备受冷落。
韩子最后在信中直言,他仕途无望,常常觉得世事炎凉,唯有发愤著书,才可一解胸中郁气。
李斯清楚师弟的气性,能让一向孤傲自矜的韩子说出这些话来,只怕还有更多的屈辱,未曾说出口。
他一掌拍在案上,手中拿着竹简,气冲冲起身,打算出门寻那个送信的商人,问清来龙去脉。
“好,就你了!”吕不韦伸手指着站起来的李斯,随意开口,“收拾收拾东西,择日便进宫当郎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