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思绪，纱织从回忆中脱身而出。
视线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很显然的是，她眼下所处的地方绝对不是白灵山。
金碧辉煌的科林斯柱，像守卫边疆的战士，一根一根，围绕成一个圈。
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瞬间席卷而来，她仿佛身处涨潮时的海边，任由被抛到高空的浪潮吞没。
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她往前走。
走啊走，一直走到圆圈的中央。
她好像被人夺舍了一样，目光空洞，脚步不曾停下，直到她站在设置在中心的金色基座旁。
目光下移。
基座的表面反射着金色的光，纱织感到眼睛一刺，下一秒，一行字浮现在基座上空。
纱织呼吸一滞。
——灾星已经降世。
——末日即将到来。
*
女帝休息了没多久，便再次进入了卷宗的世界。
神乐拦不住，只好跟了进去。
可以很肯定地说，神乐对法月的过往是一丝一毫都不感兴趣。
要不是根本拦不住她那疯批上司，她是绝对不会跑进来的。
这一次的记忆。
距离水神诞生，过去了好些年——从法月已经半长开的眉眼中便能看出。
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比她那一头金发更加耀眼。
神乐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但没法否认的一个事实，就是法月的美貌，童年时期的稚嫩惹人怜爱，少女时期身为狐狸精的优势开始初露锋芒，自然上挑的眼尾抹了朱红的脂粉愈发衬托她的妩媚，许是年纪尚小，偏又带着股纯良无害的清纯，交织在一起竟然产生了一种效果更益的化学反应。
很漂亮。
毫不夸张地说，神殿之上，任何一处风景都不及她。
“月姬姐姐！”
“嗯？”听见熟悉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法月懒散地掀了掀眼皮，看见鼓着腮帮子显然是要告状的表情的奈绪时，目光瞬间柔和，“怎么了？那几个小混蛋又欺负你了？”
这事儿并不稀奇，在奈绪出生以前，常常被欺负到跳脚的那个人正是她自己。
几个大男人，就喜欢逮着小姑娘欺负。
不知道哪儿来的臭毛病。
从前只有法月一人，自然是她独自承受火力，现在不一样了，她有病友了，当然要护短。
“走，告诉宫崎去。”
“哎——月姬姐姐为何要直呼主上的名讳？”奈绪害怕地抓着她宽大的衣袖，左顾右盼，生怕宫崎就在周围听见了。
法月笑着看她，没说什么。
奈绪还是小孩子，不懂，女帝和神乐可是懂得明明白白了。
法月这是喜欢上宫崎了啊。
很离经叛道，但很合理。
法月本性慕强，她自身就不弱，天资聪颖，是有史以来资质最好的九尾狐，又拜入宫崎门下，她虽为妖族，却与各位神明一同长大，一齐修炼，这个世界上，除了宫崎，大概没有人会比她更强——其他的小神与她对战可以险胜，可以平手，唯有宫崎一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压制她。
少女时期，面对形形色色的追求者，她眼光自然极高。
就是不知怎得，挑来挑去，竟然挑到她师父头上去了。
女帝笑了：“很叛逆，我开始欣赏她了。”
神乐：你们一家子都是疯批吧。
原来疯是要追溯到祖母这一代的。
奈绪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可是、可是他是主上啊……”
她不懂什么是喜欢，却隐约能感觉到，月姬姐姐口中所道的“喜欢”，是不能被接受的。
法月轻狂一笑：“那又怎样？我喜欢就行，他是人也好，是妖也罢，是神我也不在乎。”
只要她喜欢。
这种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自信和狂妄，在外人看来，她就是疯子无疑了。
年纪最大的英本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般看着她，叹气道：“主上没有情丝，月姬，不要做这种无用之事。”
他以为法月会胆怯，会退缩，会吞吞吐吐。
可是没有。
法月没有回应他，可她是没有用语言回应，而是用行动。
在她出师的那一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宫崎告白了。
“宫崎，我喜欢你。”
紧接着是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倒也是好笑，她这个表白的人还没紧张，旁观者却比她更紧张。
不管宫崎的回答是什么，法月的行为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也让他们彻底意识到，法月她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已经强大到无人能敌，宫崎能战胜她，可她又是宫崎唯一的爱徒，他又哪里舍得？
法月已经不再是当年那只躲在神明丰满羽翼下的小狐狸了，她也从不想以那样弱势的身份站在宫崎身边。
出师的那天，便是她认为挑明心意最合适的时机。
宫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何时举办登基大典？”
法月一愣，没想过他会转移话题。
她不喜欢这样。
“你若对我无意，我也不强求你。”法月面无表情，摘下腰间的玉佩，那是她拜师学艺的第一天，宫崎亲手给她戴上的，她很珍惜，除了洗澡和睡觉，几乎从来没摘下来过。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好像手里的东西分量也没那么重了。
她这样淡定的反应。
众人全都愣在原地。
不可思议。
太不可思议了。
“承蒙您多年来的栽培，月姬在此，与您道别，后会无期。”
该有的仪式感和尊敬一点没少，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抛下那个玉佩，消失不见。
从那之后。
她再也没回过神殿。
那时候，奈绪开始懂事，常常望着法月消失的那棵树下，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