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开,入目是稍微有些泛旧的纸张,清秀的字迹。
日期不是连续的,隔几天才会记一篇,这本子上,是她从高二到高三毕业以后将近两年的日记。
一直记到她母亲出事的前一天。
林郁晚随手翻着:
7月2日,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妈妈说画室的费用不用我担心,但这不是一笔小钱……要不我就不学艺术了,我的文化课成绩也够上个普通大学了吧……
镇子里那座豪宅园子据说已经有人搬进去了,新主人应该是个老板,看起来气质很儒雅……
日记里少女碎碎念的琐事将林郁晚瞬间拉回了高二那个暑假。
镇上的宅子原本就是属于一个发迹的老板的,后来又换了一个新的有钱人住进去也没什么奇怪的。
因为没人知道,搬进来的不是一般的老板,而是萧氏集团的董事长萧云海。
那座宅子和林郁晚家里这条小街离的不远,穿上两个弄堂就到了。
林郁晚吃晚饭的时候和林美贞提到这个小新闻。
“我见过那个新老板,他的车还溅了我一身泥水。”
母亲林美贞温柔地给林郁晚剃着鱼刺:
“我今天买鱼的时候,那个老板娘也说这事,说是外地老板,不知道是谁。”
“我知道,姓萧。”林郁晚说道。
林美贞的手忽然僵了僵,仿佛是没听清,问道:
“姓什么?”
“萧啊,我听那个司机叫他萧总。”
林郁晚没发现林美贞这一点点反常,以为母亲可能听说过,随口问道:
“这个萧总以前是咱们镇的?”
林美贞摇头:“没听说过,你吃饭,人家买宅子和咱们无关。”
这是林美贞的老生长谈,不让林郁晚太关注学习之外的杂事,林郁晚抿抿嘴,不说话了。
林美贞撂了筷子,起身去收拾厨房。
夏日的傍晚,夕阳洒金似的光从厨房的小窗户里照进来,林美贞开着水龙头洗抹布,有些心神不宁,泡沫早冲净了,却还一直在冲,她有些六神无主地抬头往窗外看了看……
林郁晚吃饭吃的出了汗,打开电风扇对着自己吹,林美贞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穿鞋。
边穿边道:“你热不热?妈妈去给你买块西瓜吃。”
林郁晚正出汗,高兴地说好。
林美贞到楼下,下意识别了一下头发。
楼下的车子车窗降下来,露出萧云海的脸。
他戴一副眼镜,看不清神情,但声音是微微颤抖的,他看着出现在楼下的妇人说道:
“美贞,好久不见。”
萧云海的坐的是一辆非常普通的车,大街上随处可见,停在路边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林美贞迅速上了车后座,她紧挨着车门,和萧云海保持着距离。
萧云海人到中年,戴一副金边眼镜,他眼神热切的看着林美贞。
林美贞不似年轻时那样娇艳,她穿着家常的亚麻裙子,脸上是不着脂粉的素净,但还是那样白,睫毛浓长,她有一双天生惹人怜惜的眼睛,气质因为经过一些风霜,越发静美。
“美贞,姜曼去世了,去年的事,得了病,去了国外也没有治好。”
姜曼是西科电子的独生女,是与萧云海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也是萧云海三个孩子的母亲。
萧云海说话时忍不住想碰一碰林美贞的手,却被她躲开了,她说道:
“你节哀,我只是来问问你为什么到这来?”
萧云海推了推眼镜:“年轻的时候我对不起你,我舍弃了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如今我又是一个人了,想来还债,想求你的原谅。”
林美贞眼睛里有些泪花,她偏过头去:
“不用了,都是些陈年旧事,我早就忘了,你要是因为我来的,那还是赶紧搬走吧。”
她打开车门,忽然听萧云海说道:“你的女儿,是叫林郁晚吗?听说在学艺术,我记得你原来也挺爱画画的。”
林美贞又坐回了车里,情绪有些激动:
“萧云海,你不要想多了,小晚是我和我丈夫生的,她不是你的女儿!我们的孩子早就没了!我不许你去招惹她!”
不知不觉,有一滴眼泪从林美贞眼角滑了下来。
萧云海眼眶发红,他语气安抚道:“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孩子,但她是你的孩子,美贞,我只是想补偿你,我可以供她所有读书的费用,让她不用吃你年轻时候因为贫穷吃的苦,我不出现,不让她认识我,不行吗?”
林美贞逐渐安静下来,她抹了抹眼泪,终究没有把话说死。
“你让我冷静冷静。”
当林美贞拎着一块西瓜回到家的时候,林郁晚已经乖巧的把剩下的碗筷都洗好了,她接过西瓜,忽然问道:
“妈,你眼睛怎么红了?”
做母亲的,面对儿女时,往往是最镇定的撒谎家,她笑了笑,轻快地说道:
“走着走着,一个小蝇子撞到眼睛上来了,我这一路,越揉眼泪越多。”
林郁晚赶紧拿了眼药水:“赶紧冲一冲,可别发炎了。”
林美贞接过,指指西瓜:“你自己切吧,小心手。”
林郁晚答应一声,进了厨房,一边切一边甜甜的说:“妈,我给你留块最中间的,保证甜。”
林美贞看着少女鲜活明快的背影。
她没有给她挑一个好父亲,现在总该尽最大的力量给她最好的。
她这一辈子过了几十年了,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现在的林郁晚,再回想起那时的种种细节,不由得想,假如她再细心一点,发现了母亲的不同寻常,再刨根问题一下她去鑫城画室特训的钱到底是哪来的,会不会改变后面的结果?
可是一切已成定局,没有如果。
林郁晚一页一页的翻着日记,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林郁晚疲惫的窝在沙发里发呆,然后